有形的,&bsp&bsp无形的,在冥冥之中,&bsp&bsp朱利安好似听到一声沉闷的回应。
在经过代号a几番打击之下,&bsp&bsp埃德加多似乎学会了某种奇怪的方式来回应朱利安。当然,在朱利安看不到时,埃德加多和代号a几乎是针锋相对,&bsp&bsp但在朱利安的面前,&bsp&bsp谁也没再表露出这种狰狞丑陋的凶态。
在得到埃德加多否定的回答后,朱利安面无表情又躺了回去。
“妈妈,&bsp&bsp妈妈,&bsp&bsp妈妈……”
人就是这么奇怪,&bsp&bsp单僵持的气氛被打破后,就很难维持之前冷酷的表象。在代号a持续不断的哀嚎中,朱利安硬邦邦地说道“知错了吗?”
代号a委屈,“a什么都没干。”
朱利安气得在磨牙,又坐了起来气呼呼地看着埃德加多。
但很显然这样的瞪视对这庞大的虫族来说是没有效果的,他抱着手沉默了一会,&bsp&bsp冷着声音,“你们每一次异动都和自杀案有关,&bsp&bsp是有什么影响吗?”
代号a咕哝了几声,&bsp&bsp似乎不明白朱利安在说什么。
朱利安,&bsp&bsp朱利安闭着眼,&bsp&bsp揉着额头,&bsp&bsp多少是觉察到其中的联系。但为什么第二次自杀案,&bsp&bsp却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呢?
那些邪教徒所祭拜的神明,&bsp&bsp还有玛莎矿星的艾尔索营地的那些祭拜……和虫母有关吗?
之前是朱利安抗拒,&bsp&bsp不愿意去接触,&bsp&bsp所以才会对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情当做不知道。
可当他开始一点点意识到自己存在的问题&bsp&bsp,不得不睁开眼去承认那些正在发生的事情时,朱利安的脑子却转得比谁都要快。
在曼斯塔虫族的世界里,虫母孕育着一切,是它们的神明。
这象征着繁衍。
而艾尔索营地所信仰的神明,同样是代表着繁衍方向的神祇。这未必只是巧合。
繁衍,新生,孕育。
代号a莫名感受到那些邪教徒携带的蜜汁,大半夜跑去抢夺人家的东西……难道说后面两次,是因为朱利安的不愿,所以代号a才没有继续出动?
代号a喜欢那东西,虫族喜欢那东西。
那最起码,在梦里所看到的蜜汁,同样和虫族有关系。
虫族。虫母。神祇。
这些难道只是巧合吗?
这世界上无数的巧合都汇聚在朱利安的身上?
朱利安闭了闭眼,如果不是巧合呢?
的确存在着这么一个如同神明般的存在,被无数曼斯塔虫族追崇,在人类群体中拥有着小范围的信仰流传——可能是因为祂的繁育能力,也可能是因为人类本身的堕落,总之,这一切,应该和虫母有关。
朱利安的身体,或许潜藏着和虫母有关的基因。
在理清楚这一切后,从前朱利安的遭遇,就有了清晰的理由。假设玛丽在生下他之后,不知因为什么理由,收养他的贾森或是把他冻结了也好,或是因为他无法成长也好,反正朱利安真正成长的时间是在那之后十来年。
贾森收养朱利安的原因很简单,他知道玛丽身上发生了什么,更清楚朱利安是怎样的存在。
可是为何到朱利安成年后,再到他因为代号a的倒霉事之前,贾森对朱利安从来没做什么呢?
不是朱利安希望自己的童年更悲惨,可是依着贾森这变态老头的性格,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大一块香饽饽放在眼前却一点都没反应?
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朱利安不知道的事情。
而马库斯对朱利安的态度那就更简单了,身为贾森的学生,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朱利安的身份。
……直到这个时候,朱利安才从记忆里扒拉出一个片段。
在一切的最开始,代号a刚刚
破壳的时候,朱利安其实是见过马库斯的。
在他自动弹出来的光脑通讯上。
那个男人,其实就是马库斯。
只是那时候的朱利安压根没有多想,就让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重新想想,如果不是一开始马库斯就在他的光脑上动了手脚,时刻盯着他,又怎么能无视主人的要求而控制了朱利安的光脑呢?
一般通讯不经主人同意,是不可能自动接通的。
在明确了这点后,朱利安便知道,他过去的二十几年都一直在贾森和马库斯的操控下。
包括他对玛丽的偏执。
想来,贾森也清楚,朱利安的诞生是源自于奇怪的时空闭环。如果没有朱利安对玛丽的在意,如果没有朱利安对家人的格外看重,或许,这一切就彻底断绝。
一个闭环……
朱利安沉默,他突然意识到,他穿越到过去,希望玛丽不要生下自己,未尝不是一种试图切断闭环的做法。
但他没有成功。
他出现在玛丽面前的做法,某种程度上来说,反倒是推动着闭环的延续。
那这个闭环,又是从哪里开始的?
永远,结束不了吗?
朱利安的眼神有点迷茫的脆弱,苍白的面孔上毫无表情。
这是他们停留在这个小旅馆的第五天。
街道上的护卫队来而又去,看起来数量不少,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就连这个小旅店,也被检查了两三次。每一次都被埃德加多糊弄过去了——他的脸既然是捏造出来的,那要捏造出更多不同的脸,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是要怎么和他沟通,为此,朱利安不得不停止了无视的措施,费尽心思让埃德加多明白他的意思。
等到这一轮搜查结束后,就差不多可以考虑离开的事情。
虽然有点对不住布莱克将军,但朱利安可不想落到联邦的手中,尽管有埃德加多和代号a这两只跟在他身边的虫族,但到底是……
“啊啊啊啊……”
街道上,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声。
朱利安皱着眉头,靠在窗边的姿势没有改变,只是略微扯了扯自己的兜帽,确保自己的脸都藏在了阴影里,不会突然被人发现。
但一声惨叫声并不是终结,紧接着响起来的是极其恐惧的尖叫,就好像是扎根在黑暗最深处的噩梦。
热闹的索马大街本来就满是游客,发生冲突后四散开来的游客不少慌忙地冲进小巷,穿梭在朱利安立着的三楼下方。他们狼狈逃窜的模样,就好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存在。
出现了杀人狂魔?
因为飞船上的事故,朱利安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这个。
但不多时出现的庞然大物,足以让朱利安明白自己意会错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几十只虫族从天而降,猛地扑杀进人群,尖锐的前足撕开人类的身躯,就如同撕开一段轻巧的纱布。啃噬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带着细细的咀嚼声。
朱利安浑身僵硬,柔顺的黑色微卷长发被掩盖在兜帽里,藏住了一切光泽。但他的眼球神经质地盯着正在发生的惨剧,抖动着,如同胀红的瘤块,有那么一瞬间,这屋内似乎弥漫着极其荒诞的寒意,以至于朱利安喃喃的声音,都带着奇怪的阴冷,“埃德加多,代号a……”
在他召唤的声音中,埃德加多和代号a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朱利安的后背。
代号a当然看到了这索马大街上发生的惨剧,也看到了正在源源不断落下来的虫族。这些曼斯塔虫族凶恶地冲进人群里,正在如同恶兽一般追逐着可怜的猎物,惨叫声到处都是,几乎没人知道这些虫族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可是朱利安知道。
他知道埃德加多
一直都带着虫族跟在他的附近,他也知道这个埃德加多不过是一个所谓的化身,压根不可能是真正的庞然大物。他更是知道……这惨剧的源头,是来自于他。
“不是埃德加多。”
代号a的语速很快,因为太快,所以几乎成了窸窣的虫语而无法听清,那若隐若现的嗡鸣声变得如此清晰,近在咫尺,可朱利安连头都没回。
“这些不是埃德加多的附属,它不会当着妈妈的面吃人。”
它不会允许。
当然也不可能允许。
朱利安“……不当着我的面就可以吃?”
代号a嗫嚅,但朱利安也知道这是过分苛责。
曼斯塔虫族和人类本来就是两个物种,他要求虫族不能吃人,那仿佛就是要要求人类不能吃肉,何其荒诞可笑?
可他到底是人。
他的血肉,他的骨髓,他的灵魂,不知道是由什么东西造就的,可朱利安这过去二十几年的时间不是能这么轻易抛弃的。
“……既然不是埃德加多,那就是游荡到附近的,其他曼斯塔虫族?”
代号a“是德克斯特。”
只有曼斯塔王族才会取人类的名,它们不会有姓氏,因为它们的一切都来自于虫母。
德克斯特,是另外一只王族。
朱利安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么残酷的事情发生,即使,即使他知道曼斯塔虫族会嗜杀纯粹是因为饥饿,但要叫他如何看着屠杀蔓延整个星球呢?
代号a喃喃地说道“妈妈想要阻止德克斯特吗?”
朱利安“……我可以吗?”
代号a摩挲着朱利安的小腿,带着一种近乎是虔诚,献祭般的嘶鸣声,“要求我们,妈妈,您可以要求我们去做任何的事情。”
哪怕是死亡。
饥饿,即是死亡。
朱利安仿佛在无尽虚空之外听到了这殉道般的念头。
准许的声音卡在朱利安的喉咙,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挤出来。他仿佛是象征着另外的事情,不只是眼前发生的,还有更加遥远的,更无法抵抗的……
朱利安“阻止它们。”
他听到自己这么说,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阴冷。
“然后,带我离开这个星球。”
好的,妈妈。
朱利安仿佛能听到两道不尽相同,却几乎重叠在一处的意志在联结里轻轻响起。
起初只是小小的动静。
而后,是几乎能贯穿整个星球的震荡。
在第一批虫族降落地表后,第二批曼斯塔虫族以更快的速度出现在布卡星球上,就在人类以为自己已经无路可走,只能被迫接受死亡的结局时,两批虫族却突然冲撞在了一起。
它们无不是昂着上半身,露出两根须须在互相挥舞,那是把彼此接入联结的象征。
可是短暂的议和并没有成功,残酷的厮杀就此开始。
这一日,整个布卡星球,或者说,整个联邦都震惊了。当然,震惊的不只是人类,还有王族“德克斯特”。
屠杀布卡星球的是德克斯特的附属,而说是屠杀,其实也不对。那不过是一场普通的进食,至于吃的是星球,还是人类,有差别吗?
在星球毁灭后,一切的生命也会彻底消失在死寂的尽头。
那为什么不趁着生命还活着时,将其吞噬殆尽呢?
那生命,就会延续在曼斯塔虫族的身体里。
那不过是一场宇宙的循环。
它知道埃德加多在这里,可是埃德加多并没有进食的打算,它约束着附属趴窝在某一刻死星上还不知在做什么,但德克斯特也不在乎。
毕竟埃德加多的手里已
经没有虫母了。
谁都找不到那个新生的,幼弱的气息在哪里,有王族猜测可能是在爆炸中死去,但更多的虫觉得不可能。
那可是虫母的气息。
埃德加多再厉害又怎么样?
它和它都找不到虫母。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德克斯塔纵容了附属虫族去进食的意愿。
上一个进食季已经过去太久,虫族已经饥饿难耐了。
正巧遇到一个合适的星球,那就将一切吞吃殆尽后再离开吧。
可是为什么埃德加多会突然发疯?
德克斯特愤怒地在联结里朝着那片庞大、黑暗的阴影发火。
不再是窃窃私语,是能掀开海浪的暴怒。
[埃德加多——]
愤怒,但又不只是纯粹的愤怒。
[你在做什么?]
一个王族所掀起的动静,是会接二连三地影响到其他的王族,纵然它们不在一片星海里,却也能在同一时间感受到德克斯特的暴戾。
它们一齐“看”向联结里沉静的阴影。
[为什么要阻止我的附属进食?]
食物,是曼斯塔虫族最饥渴的本能。
阻止进食本来就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当埃德加多做出这种行为时,其他王族便开始窃窃私语。
那些诡谲的呓语回荡在联结里,更快、更远地传递出去。
[阻止进食?]
[不可以,不可能。]
[埃德加多果然疯了……]
[吃了埃德加多吧。]
[谁去打?]
[我不打。]
这接连的窃窃私语让德克斯特更恼火,它从德克斯特的太空港口上空探出头来,露出狰狞的三角脑袋。它的脑袋看起来如同被人砸扁后又塑造在一起的扭曲,带着肉瘤般的突起,在最肿胀的三个肉瘤中,闪烁着一颗堪比星辰的复眼。
它的身形虽然比不上埃德加多庞大,可如果在布卡星球外露出真正的形状,那布卡星球也离着毁灭不远了。
[不肯。]
简短,几乎难以分辨的含糊声在联结里响起来。
这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一听就有点古怪。
这听起来似乎是埃德加多的声音,却远比埃德加多更加脆。
[妈妈不许吃人。]
再一次,这含糊扭曲的呓语回荡。
但所有的王族都不在乎这声音是谁。它们只听得到它的称呼。
它说,妈妈。
所有的曼斯塔虫族只有一个母亲。
它们的母亲和人类的母亲不完全是一个意思。
在曼斯塔虫族里,象征着母亲存在的,就是虫母,而不是取决于血缘关系——虽然大部分的虫母,也同时是它们真正的母亲。
可上一任,或者说,拥有虫母的历史已经远去。
如今的曼斯塔虫族只是游荡在星空、濒临灭绝的种族——尽管距离灭绝还有段时间,但它们的确是处在这个阶段。
但妈妈……?
妈妈,妈妈……
虫母!
无尽的呓语再一次在朱利安的耳边回荡。
滋溜,滋溜,滑溜溜,粘腻潮湿的触感,阴冷诡谲的暗处,残阳落下断月升起无边的黑海肿胀的星空……眼球,眼球,眼球,一枚接着一枚,一颗接着一颗……
在暗黑的星际,在咆哮的死寂,在万万物的冰冷覆盖中……在一切的联结深处,每一寸、每一道回响都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球。它们蠢动着,它们尖啸着,它们带着狂暴的恶意和偏执,急切地追逐着任何一丝的气息。
——它们齐齐看向朱利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