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夏天,&bsp&bsp空气里有着花草的清香。
在上飞机之前,艾略特依依不舍地和北原和枫互相拥抱,墨色的眼睛有些哀伤地看着对方,&bsp&bsp好像这是一场出现在电影里的生离死别。
“我会记得写诗的。”他最后小声地说,&bsp&bsp把脸靠在北原和枫的肩上,几乎一点也不想起身。
“那我就期待着你回来之后读诗给我听了。”
北原和枫笑了笑,手指揉了揉对方的头发,把怀里的这个在分别时表现得过分缺乏安全感的人抱紧“等我们再认识一遍的时候,我们可以交换一下诗歌。”
可我不想重新认识,&bsp&bsp也不想忘掉这一段时光里弥足珍贵的感情。
艾略特垂下了眼眸,&bsp&bsp突然感觉内心好像被某种酸涩的力量按压了一下,传来阵阵几乎要让人呼吸停滞的苦痛。
他不想再次见面的时候看自己朋友的眼神就像是个陌生人一样,不想要忘掉这个人曾经对自己有多重要。
他讨厌那个未来必然会出现的、漠然又不解地看待这一段经历的自己,&bsp&bsp讨厌未来那个会用理智到单薄的思绪审视着北原和枫的自己,&bsp&bsp更讨厌自己的命运。
——任何感情都将被他遗忘的命运。
艾略特甚至有时候会猜想之前的他是不是也深爱过某个人,&bsp&bsp只不过他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地忘掉了这份爱,&bsp&bsp在回忆时也漫不经心地将对方和大众混为一谈。
诗人抿住唇,&bsp&bsp但下一秒便感觉到有微暖的触感服盖在了他的后颈。
“我在这里,艾略特。”
北原和枫温和的声音响起,&bsp&bsp打断了即将远行的人有些怅然的思绪“就算是你任务期间没有办法联系我,你也可以看看伦敦的方向。”
艾略特抬起头,看到旅行家那对温柔而坚定的橘金色眼睛正微笑着注视着自己。
“我就在这里看你,等你回来。”
北原和枫这么说,&bsp&bsp同时放下自己的手。
——时间要到了。
但请不要担心,我不会像是你那些注定要远去的情感一样离开,&bsp&bsp至少这次不会这样。
而只要人还在,&bsp&bsp那些感情总能再一次在相处的过程中重新感受到,&bsp&bsp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那北原,在牛津街等我。我担心我赶不到你那里去。”
艾略特定定地看了几秒,最后也松开了一直拽着对方衣服的手,稍微后退了一步,才很轻很轻地说道。
他没有想要得到旅行家回复的想法,只是快速地转过身上了飞机。
超越者本来可以选择直接坐直升机前往任务地点,但是他还是选择了这种交通方式——为了和自己的朋友有正当理由地多度过一段时光。
现在这段时间已经到了终点。
北原和枫抬着头,看着飞机从跑道上起飞,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朋友在舷窗边上往前看着的样子,于是露出了一个微笑,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天空中被起飞的飞机遮挡了一半的太阳。
飞机飞走了,乘着夏季温热的暖风起飞。
奥斯汀小姐在候机厅外面赶走了几只想要凑到她身边飞的蝴蝶。旁边的艾米丽小姐用扇子遮着嘴有些调侃地笑她,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很漂亮。
卡罗尔纠结地揪着一朵可怜的小花,一边揪花瓣一边念叨着“说话,不说话,说话,不说话”之类的台词。拜伦则是偏过头看着他,笑嘻嘻地要社恐的数学家喊他一声大舅哥,把人吓得瞬间慌里慌张地红起脸来。
“我听说因为人工智能的原因,小玛丽再过不久可能要出国负责解决一些事情,现在要是说不清的话,那你可就要好等了。”
拜伦笑嘻嘻地说道,接着挑了一下眉毛,看向自己臭味相投的朋友“你说对
吧,狄更斯?”
“是啊,出差的地方还是在日本,很远的。”
狄更斯也偏过脑袋来,很有兴味地看着抱着猫的数学家,脸上面全部都是坏笑“而且还是关于杀了钟塔侍从护卫女王的骑士的暗杀王魏尔伦的任务,危险性可是很大的。”
——虽然实际上派过去的是亚当,但是小玛丽作为亚当的制造者,肯定也要去收尾顺带搜集数据的,这也不算是骗人。
“诶诶!这、这么危危危险吗,可是她才才才这么小。”
尽管这两个狼狈为奸的骗子缺乏恰当的表情管理,但卡罗尔还是被吓住了,下意识睁大了那对清澈的透蓝色眼睛,握紧手里的小花,面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担心和忧虑
“不、不不行,我要去找……”
“狄更斯,乔治,你们两个家伙就别逗卡罗尔玩了。”
北原和枫刚送完人,走过来就听到了这两个人正在欺骗无辜的兔子,不由得感觉更加头疼了一点,主动把迷茫的数学家拉到了自己身边。
“呜。”
卡罗尔懵了几秒,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骗了,不由得发出了委屈的一声,脸也很不好意思地红起来,缩着身子钻到旅行家的身后,用不敢怒也不敢言的眼神看着两个坏蛋朋友。
“哈哈哈,我也不算是骗人嘛。不过想想也应该知道吧,小玛丽可是科学家诶!这种宝贵的后勤人员是不太可能去执行危险项目的,不过她因为很少出国,也很想去看看就是了。”
狄更斯一点也没有骗人的羞耻感,反而一本正经地眨了眨眼睛,用愉快的口吻说道“所以说仙境和一切新奇的东西都很吸引她——是不是很惊喜,卡罗尔?”
数学家已经在北原和枫的身后缩成一个可怜巴巴的兔子团了,看起来很不想说话,抓着旅行家衣服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白,看起来恨不得马上就逃离这个世界。
“都说了别闹,欺负人有意思吗?”
北原和枫没好气地伸手敲了一下狄更斯的额头,扭头看了一眼假装自己很乖巧的拜伦,凝视了两秒对方正在无辜眨着的碧绿色眼睛,最后叹了口气。
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把这家伙也敲一顿,有点遗憾。
简·奥斯汀抬了一下眼眸,似乎看出来了旅行家的想法,于是很自然地一只手把看热闹的艾米丽按住,另一只手则是熟练地伸出——敲了一下拜伦的脑袋。
“敲起来和狄更斯差不多。”
这是简小姐言简意赅的评价。
本来还想幸灾乐祸地笑一声的狄更斯一下子哑了火,用不可置信的控诉眼神看了奥斯汀好几秒,最后在对方举起伞之前先怂了起来。
“这不公平!”
他抱怨似的嚷嚷道“我觉得猫科生物不应该和鸟纲生物处于同一地方,尤其是不应该和雀形目放在一起……”
“啰啰嗦嗦的。”
简·奥斯汀面无表情地抬了一下眼眸“奥威尔先生今天没有给你布置任务吗?”
狄更斯沉默了几秒,接着像是被戳到了痛脚一样,感觉这只棕头鸦雀身上的羽毛都快要悲愤地炸开来了
“回头我一定要多要一份加班费!明明我一周二十个小时的工作时长早就完成了,凭什么还要我加班啊!”
“去游行啊,反抗奥威尔先生和的压迫性质暴政,从每一位超越者开始?”
被巧了的拜伦揉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也没有感觉多疼,于是继续笑嘻嘻地凑过来调侃“在英国混不下去就跑路嘛,学学我,在西班牙一待就是那么多年。”
“诶诶?西班牙好看吗?我总是觉得那是一个很古典的金红色国度。”
还没去西班牙出过任务的艾米丽点了点头,然后有
些好奇地歪头问道。
奥斯汀小姐挑了下眉,没有对某个人试图把钟塔侍从内部成员拐走的行为坐视不理“乔治·戈登·拜伦!”
“奥斯汀你别太生气。你也知道的,拜伦他天生就是闲不住的,不可能留在伦敦。”
北原和枫先是安抚了一下自己身后的卡罗尔,顺便撸了撸对方抱着的柴郡猫,这才扭过头笑着解决了这场很有可能爆发的武力冲突
“伦敦关不住一只无牵无挂的飞鸟。”
和同样热烈的狄更斯不同,拜伦没有那么多的牵挂,也没有同时经手好几个慈善项目,更没有什么在乎的人被留在伦敦。
他最在乎的人已经离开了,从此之后他就是世界上最无拘无束的鸟,他可以在灾难面前肆意地歌唱,也可以飞到这个世界的尽头,不知名字的彼岸与远方。
是菲尼克斯,是一只在火焰中燃烧掉所有枷锁而重生的鸟,是盗火的普罗米修斯与飞向天空的伊卡洛斯。
死亡无法让他停下,神的威严与森严的权威也无法让他停下,甚至是他所追逐的那个太阳也没法阻止他停下。
——因为人类浪漫与理想的火焰本身就超越一切的权威与死亡。
“是啊,要是不能离开的话,我干嘛还要再到伦敦一趟,逗狄更斯玩吗?”
拜伦笑了一声,扑到北原和枫身边上,把自己身体的大半个重量都压在自己的朋友身上,语气欢快地撒娇“北原北原,看在今天没有艾略特陪你的份上,我陪你怎么样?”
“总感觉你是在把我和奥斯汀姐姐和卡罗尔先生一起当成空气。”
艾米丽歪了歪头,嘟囔道。
她伸手逗了逗一只飞到她面前的蝴蝶,接着从长椅上面站起来,很少女的遮阳花帽在她的面孔上留下一片阴影,反而越发衬托出了那对明亮的眼眸。
北原和枫眯着橘金色的眼睛,笑着看着眼前温馨又热闹的一幕,目光柔和,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了起来
“说起来,之前我一直觉得钟塔侍从内部应该挺冷漠的,没有想到其实感觉和巴黎公社的气氛差不多。”
“我猜是拜伦和那群法国人给你造成的错误印象——其实倒也还好,就是多出来了一个额外附赠的洗脑项目,外加不经允许不可以离开伦敦,禁止回到家乡。”
狄更斯耸了耸肩,语气听上去相当无所谓,说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拜伦。
“喂喂喂,这么几点就已经很让人没法接受了啊!而且我因为雪莱看钟塔侍从很不顺眼,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拜伦理直气壮地在北原和枫的肩上抬了下头“更何况,你摸着良心想一想,战时的钟塔侍从它像是一个干人事的组织?”
“要是钟塔侍从还是那个样子的话,估计你就没有办法走了。”
奥斯汀用手指卷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出乎意料地为奥维尔说了一句话“说不定北原都没有办法走。”
“贪婪的龙不会允许自己的珍宝因为任何原因而消失,但是渡鸦可以忍受。因为它们有时候也会把自己珍贵的亮闪闪的宝物作为礼物来表达爱和感激。”
奥斯汀稍微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那一次罕见的、被允许的出行,还有最后在平原的风声里所看见的流星。
真美啊……
“接下来去哪里?”她用手指把头发别在自己的耳后,笑着询问道,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一点她身上罕见的温和。
“去牛津街吧。”
北原和枫看着不远处的风景,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微笑起来“接下来我估计每天都要在那里待上大半天的时光了。”
免得某个人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他,只能一个人茫然地站在街道上。
“牛津街啊,我记得王尔德正在那里拉客,咳咳,我是说在找愿意给他画画的倒霉模特。”
狄更斯下意识地说了一句,然后立刻感觉到自己的措辞似乎有什么错误,迅速地改口。
“牛津街很漂亮,尤其是在夕阳时分一个人走过去的时候。”
奥斯汀缓缓地开口,桃红色的眼睛中似乎有着一瞬间的怀念“伍尔芙以前很喜欢在傍晚去那个地方。”
从希思罗机场到达牛津街的路程不算是特别麻烦。主要是先搭乘地铁到绿色公园站。
“太阳的光、人造的霓虹灯、一堆堆闪亮的丝绸和清澈的玻璃、公共汽车与小轿车辉煌的车灯、街头巨大的广告牌、路边光滑的大厦上倒映出双倍炫烂的影子。”
再从这一站搭乘另一条地铁,在牛津广场下车后步行三分钟。
“然后呢?”
“然后你就会发现这条街就像是在夕阳下面熠熠生辉的鹅卵石,有着让人眼花缭乱、甚至有些让人感到恶心眩晕和肤浅的彩色花纹。但这里的石头永远被浸泡在光的水里。”
奥斯汀抬起眼眸,看向那个流淌出了伦敦这座城市几乎所有富裕、**、傲慢、虚伪、糜烂的街道,轻声开口
“闪闪发光。”
牛津街是一条闪闪发光的、艳丽而寻欢作乐的街道。在它的边上就是著名的红灯区,艳丽而暧昧的红色灯光闪耀在那里,欢乐的歌声与嘈杂的人声发出混乱的声响。
钟塔侍从的各位看起来都对这条伦敦的街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狄更斯打了个招呼就溜到了隔壁的红灯区里面,得到了两位女士相当一致的无语表情。
然后女士们——此处特指艾米丽小姐,便拽着看上去软乎乎且一脸茫然的卡罗尔帮她们搬购物买来的东西去了。
北原和枫则是随便找了一个酒吧坐下来,喝着廉价的啤酒,打量着入夜后之间变得更加浮华糜丽的风景。
“欢迎来到牛津街!”
陪着他在这里的拜伦笑着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嘴角拉扯出一个显得明亮而肆意的微笑,翡翠色的眼睛里面好像流淌着浓郁的酒液,带着让人半醉的瑰丽色彩
“这里有着最沉重的历史与最轻浮的人,最真实与最放荡的伦敦。最妙的一点是,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在打折!”
“那需要我为牛津街干一杯吗?”
北原和枫笑了一声,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颊,另一只手拿着酒杯,笑盈盈地看着拜伦,橘金色的眼眸里倒映出明亮的光。
“不不不,在此之前我要抱一抱你。”
拜伦放下酒杯,双手抱胸,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理直气壮地开口“抱一抱我们可怜的、再一次面对了朋友的离开的笨蛋旅行家。”
“我不觉得有多可怜……”
北原和枫愣了一下,随后叹气,眼眸却微微弯了起来“但是我也很想抱抱你,拜伦。”
不是因为某种怜悯,也不是想要安慰这个失去了最重要的朋友的人,因为他知道拜伦本身就骄傲到不需要任何的安慰。
只是简简单单地想要和这个人来一个拥抱,想要触碰这只飞鸟燃烧的羽毛,仅此而已。
拜伦稍微愣了几秒,随后张扬且热烈地笑了起来,翠绿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流淌着绚烂而又动人的火彩与灯光,像是牛津街所有的爱与欲所汇聚的湖。
这个暂时停留在伦敦,停留在他和亡友共同生活的地方的飞鸟张开了翅膀。
他笑着说“要接住我哦,北原。”
于是北原和枫张开手,在灯红酒绿的夜色里拥抱了一轮坠入怀中的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