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一连串锤子敲击钉子的声音响起,清脆的声响在森林里面穿去了很远,一下子让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的飞鸟呼啦啦地飞上了天空,嘈杂的翅膀拍击声响成一团。
蕾切尔举起手,躲过一只擦着她脸颊飞过的灰色椋鸟,翻身躺在了软绒绒的青草上,那对浅黄绿色的眼睛里笑容显得清澈又明亮,嘴角也微微上扬,微微泛红的脸颊上面落满了密西西比河灿烂的阳光。
她家附近是这片森林里的一小块开阔地,正好没有树木的遮挡,大片大片明净的蓝天就镶嵌在浓绿中间,如同地面上湖泊的镜像,阳光照下来的时候温柔又漂亮。
“唔——”
好漂亮!
年轻的环境学家惬意地眯起眼睛,发出长长的呼气声,抱着自己怀里刚打好钉子的木板,在高高的鲜花与草丛里面生了个慵懒的懒腰,顺便把想要爬到自己身上的一只小负鼠抱在怀里,蹭了蹭对方灰白的皮毛。
平时她是从来不会太在乎这些的,但是有了朋友之后就对于这些东西格外地在意起来,就像是突然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秋千那样,好像生活里多出来了许许多多的新变化。
[长胖了哦,小家伙。]
蕾切尔摸了摸怀里的负鼠,挠了挠对方的肚皮,也不在意对方身上可能携带的病毒,笑盈盈地对着它做了个口型。
反正她的异能可以解决这些问题,也没有必要太过在意。
“吱”小负鼠很显然没理解,睁着一对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然后细细地叫了几声,讨好地用爪子扒拉扒拉她的口袋,想要从人类这里得到它喜欢的事物。
[呆。]
蕾切尔戳了它脑袋一下,有点好笑地把口袋内侧的坚果抛了出去,看着这只负鼠慌慌忙忙地跑去捡,又翻了个身,把脸颊埋在草地里。
负鼠本来就不是很聪明的动物,但是这样呆呆的也挺可爱——至少小负鼠毛绒绒的小巧样子配上这种呆呆的眼神也挺相得益彰的。
“蕾切尔,你又在逗负鼠了”
西格玛把荡秋千的绳子在两棵相离很近的树上拴好后,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开口说道。
蕾切尔卡逊和北原和枫一样,天生的动物亲和力让动物总是喜欢亲近他们,让他们整天就被淹没在各种各样毛绒绒的海洋里。
少女转过头看着树上的西格玛,只是弯了弯眼睛,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办法说话,但是她挪了挪身子,把另一个被阳光点缀得金灿灿的花草丛让了出来,同时留下了怀里的木板,伸手摸了摸另一边窝着的负鼠一家子,目光柔和。
“吱吱吱”
差不多有猫那么大的负鼠妈妈趴在蕾切尔的身边,疑惑地歪了下头,短短的尾巴晃来晃去,身上背着七八只小老鼠大小的负鼠崽子,发现少女只是单纯想要摸摸后就放松了起来,继续懒懒散散地晒着太阳。
在不远处,三只浣熊正叠在一起,尾巴勾着尾巴,努力地想要朝北原和枫的膝盖上面跳,但最后总是被趴在北原和枫肩上的一条漂亮的珊瑚蛇给凶巴巴地瞪回去,只能委屈地“吱吱”叫,盘在旅行家的脚边。
一只白尾鹿趴在树边上,脑袋埋在有着浓郁芳香的花丛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还有蝴蝶落在它的身上,如同浅灰褐色的土地上盛开出了微微颤抖的鲜花。
“好啦,你们几个——”
本来想要在太阳下面打个盹的北原和枫无奈地睁开眼睛,看着在自己身边蹭来蹭去的几个小家伙,有些纵容地叹了口气,把珊瑚蛇当做围巾环在脖子上,然后把那些想要跳上来撒娇的浣熊挨个抱起来搂住。
好极了,这下他身上的浣熊数量是坡的三
倍了。等会儿说不定更多。
旅行家这么想着,有些好笑地挨个搓了搓这些小家伙的脑袋,任由自己的衣服被它们用尖的锐的爪子勾住,感受着这群活泼的小家伙在自己怀里兴致勃勃地乱拱。
与毛茸茸的生物进行的拥抱总能给人带来一种特别的满足感,尤其是在能够感觉到它们身上的安心、亲近与毫无保留的信任的时候。
“吱吱!”“咝!”
小动物在兴奋地适应了一下新位置后,也很高兴地贴着北原和枫,直到旅行家把它们全部都放下来为止。
然后北原和枫就把放在躺椅边上的一把吉他拿起来抱在了怀里,看着似乎跃跃欲试地碰一下吉他的动物们,也不恼,而是换了个姿势,左腿的小腿搭在另一只腿的膝盖上。
他低下头,用带着笑意的眼神看着这些小家伙,问道:“想听什么歌”
里面有浣熊眨巴眨巴眼睛,一翻身露出了肚皮,吱吱叫唤了起来。
不要听歌,要摸毛毛!
北原和枫对此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想了想,试探着弹拨起了吉他弦,很快,稍微有点犹豫的声音变得流畅了起来,在短暂的试音完成后,旅行家靠在椅背上,悠闲地闭上了眼睛。
在日光下,属于吉他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响起,带着一种天然的懒散腔调,应和着北原和枫故意放缓和压低的柔和法语歌声,就像是漫长到足够淹没人一生的时光。
“jesuistenire
isjesuise
ourl”ourysd”ge
etjesuisrêtourlerige……”
本来躺在地上的蕾切尔歪了下头,然后也跟着音乐眯起眼睛笑起来,干脆撑起身子,跪坐在草地上,仰起脸,口中有样学样地发出断断续续的轻盈的哼唱声:
“哼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少女的声音很轻,像是喉咙不怎么习惯一口气发出这么长的一串声音,听上去更像是小猫的软声软气的哼哼,或者是阳光下朝天空飞去的彩色气泡,又或者是蝴蝶轻薄精致的翅膀。
已经把木版从蕾切尔那里拾起的西格玛刚刚把秋千给完全做好,然后就听到了两个人唱歌的声音,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测试了一下拉力。
两根绳子很牢固,而这两棵树栓着的树枝水平位置也基本统一,摸上去也相当粗壮,可以说只要不荡得太过分,一两年内就不会出现什么安全上的问题。
第一次做秋千的西格玛看着自己的成果,浅灰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有点骄傲地翘了下嘴角,然后蹲下身子摸了摸身边白尾鹿的身子,在对方抬起头前就笑着从半人高的花丛里跑了过去,拿着自己之前放在一边的花束坐到了蕾切尔的边上。
就是对方之前给自己让出来的位置,此时已经被太阳烤得暖烘烘的了。
少女也看了他一眼,口中还在哼着调子,眼里含着明亮的笑,那头长长的头发垂落而下,就像是碧绿的森林瀑布在绿地上流汇成的湖泊,有着一种水晶般璀璨的光泽,与她身上百合花一样绽开的裙摆完美地融合成一副动人的画。
“有蝴蝶落在你头上了。”
西格玛把花束递给她,然后笑着说道。
虽然被蕾切尔逗过很多次,但是西格玛其实从来都没有对对方生过气。一方面是眼前的少女是一位残疾人,另一方面是他也知道,其实对方也没有什么恶意。
“嗯。”
蕾切尔停下歌声,简单地应了一下,然后手指碰了一下耳侧停留的彩蝶,浅黄绿色的眼睛在日光下很柔和地弯起
——然后那只蝴蝶就乖巧地飞到了她的手指上,一直停留着,直到少女葱白的手指一点点地挪到了西格玛的面前。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蝴蝶,合拢起来的前翅深橘,后翅淡橘,被黑色的细纹优雅地分割出极具现代主义风格的图案,而翅膀的周围仿佛镶嵌着一圈有着白色钻石的黑带。
君主斑蝶,又称帝王蝶的稀有蝴蝶。
“前些年我在这里养的,没想到真的有了一片蝴蝶的群落。”
蕾切尔抿了抿唇角,然后笑了起来,另一只手握着的手机里有条不紊地播放着清雅但缺乏感情的女声,但是举起蝴蝶的那一根手指动都没有动:“这里后面还有一大片乳草呢。”
西格玛惊讶地看着这种在全世界负有盛名的蝴蝶,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尝试去碰一碰它的触角,然后就看见这个大家伙缓慢又优雅地落在了自己的掌心,然后张开了翅膀。
他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他明白,这肯定是蕾切尔在上次看到自己对那只灰蝶这么上心后才想出来给他看这只蝴蝶的。
“嗯……那个。”
西格玛突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目光微微挪了来来,耳朵尖有点红,在对方笑盈盈的视线下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可以说的话:
“那纳博科夫先生他们该不会就是追着这群蝴蝶的踪迹找到这里来的吧”
蕾切尔的笑容更明显了一点。这位少女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又点了点蝴蝶,然后又做出了拿笔写字的姿势,最后朝着西格玛轻快地眨了下自己的眼睛。
是啊,但是这群蝴蝶都是我家的,所以他想要捕走几只的话,那得帮我干活。
西格玛沉默了几秒。
好的,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纳博科夫和多萝西的影子了——肯定是被蕾切尔小姐拜托去干什么事情了呗。
该不会是把上次那条捡回了一条命的鳄鱼给带回来吧
已经准确意识到了少女的性格的西格玛同情地思考了几秒,然后躺在草地上滚了滚,感受着晒在脸上的太阳,以及耳畔的歌声,舒适地眯起眼睛。
北原和枫的声音还在唱着,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是法文,换了一种语言,但语调还是那样懒懒散散的模样,像极了这个午后的太阳:
“看我会吃些什么东西
来些嫩肉里脊
配上薯条更合理
再来一打牡蛎
——还有波尔多红酒一瓶
甜点是酥球巧克力夹心。”
“还有草莓口味的泡泡糖,饭后搭配软乎乎的馅饼”
女孩子像是铃铛一样清亮的声音响起,哼着不成样子的格调,每一个单词都圆润又可爱地从她的口中冒出来,就像是人鱼的珍珠从她们的脸颊上滑落一样自然。
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她的官方称呼到底该是多萝西还是洛丽塔的女孩在原地转了个圈,口中似乎在咀嚼着什么,蹦蹦跳跳地跃到了一块石头上面。
“砰!”
她吐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泡泡,粉红色的挂在她的嘴边,然后伴随着用力地一吹,一下子爆炸开来,小半张脸都是泡泡糖的色彩,但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嫩鹅黄色的花边褶皱裙,棕色皮鞋搭配米黄色长筒袜,小马甲上有着棕色的格子条纹,裙摆点缀着白色的小花与蕾丝,搭配的是一件有向日葵装饰的蕾丝帽子,不过已经没有了垂下的格子面纱。
似乎就算是再恶劣的环境里,这个女孩也能够穿得像是一位小公主。
“洛。”
纳博科夫坐在石头边上,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女孩,喊了一下自己给对方取的昵称中的昵称,在对方投过来疑惑的视线
后晃了一下手中镶嵌有白水晶的发卡。
“哇!”多萝西仰起头,那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跑过来乖巧地坐在纳博科夫的腿上,红着脸颊,歪过脑袋示意对方给自己戴上。
纳博科夫笑了笑,伸手小心地把这个发卡别在了对方的头发上:一般情况下,也就只有在拿出各种各样漂亮精巧的装饰时,面前的女孩才不会像平常一样那么排斥他。
然后他扶了扶自己放在边上的盒子,掀起上面的布料往里面看了一眼,眼中流露出温和与柔情的神色,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这个盒子给重新盖上。
“这边的物种分布数据已经搜集好了吧。”
这位天生就带着矜傲的俄罗斯贵族的贵气的青年抬起头,整理了一下自己镶嵌着蓝宝石的领结,对正在高高兴兴摸着自己新发卡的多萝西询问道。
“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哦。这里的情况和美国大部分地区都差不多,某些受到‘保护’的动物繁衍过度,反而榨取了别的物种的生存空间。以及许多适合个别物种生存的栖息地都很破碎,限制了生物数量的进一步恢复。”
多萝西甩了一下自己用闪亮绸缎绑起来的马尾,活活泼泼地说道,那对玫红色的眼睛很满意地眯起,也没有急着站起来,坐在纳博科夫身上晃着小腿说道:
“比如说白尾鹿就有点繁衍过度的趋势,不过这里还有雕类捕食者与美洲狮,所以也没有出现太大的植被破坏。特定植物的分布也不是很集中,蝴蝶群落多但每个都很小。而且水体污染带来的影响稍微有点严重。还有就是鳄鱼——太多啦!”
小姑娘伸出手指,声调很软,但是透露着满不在乎的味道:“美国明明有这么多破坏生态的鳄鱼,鳄鱼皮包的价钱应该降下来一点才对。”
“洛。有的物种就算是很多,但是如果放开猎杀也会很快消失的。”
纳博科夫提醒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边的盒子提起来,尽可能努力地让里面没有发生太大的摇晃,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我们赶紧回去吧。”
“切。你还是那么在乎你那个盒子。”
多萝西用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头发,鼓起嘴抱怨了一句,然后又很灿烂的笑起来,表情如果放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身上,大概可以被称之为妩媚。
“我和蝴蝶比起来,哪个更漂亮一点,嗯”
她今天像是玩上瘾了那样,一点也看不出来之前对于纳博科夫的排斥,甚至还主动跳起来抱住了博物学家的手臂,嘻嘻笑着说道。
纳博科夫显然也习惯了她偶尔的不正常,语气也带着显而易见的纵容与宠溺:
“好的,你就和美洲杏菲粉蝶那阳光一般的翅膀一样漂亮。我的小太阳。”
“你可真会讨好我。”
多萝西歪了下脑袋,洁白的牙齿咬住自己的指尖,舔了舔指甲,然后笑了起来:“可是我打算现在更喜欢北原一点,毕竟他还会给我做甜点吃,你不打算表示点什么吗”
我刚刚给你送了发卡……
纳博科夫有点无奈地想着,感觉自己内心有点酸,不过他对这个也差不多快要习惯了,毕竟对方一向喜欢这样的手段,他都不知道见过了类似的句子多少遍:
不管在什么时候,她最喜欢的人都永远不会是他,但是又总是给出一点若有若无的希望,就像是在马的前面掉了一根胡萝卜,高高兴兴地摆弄着这个追逐“希望”的蠢家伙。
但他们两个人都清楚,他就算知道这是明晃晃的陷阱,也会心甘情愿地跳下去的。
“我回去和北原学怎么做甜点。”纳博科夫很快就妥协了。
“嗯哼。”多萝西哼笑了一声,两只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地跑开了,步伐轻快地走在前面,欢快得就像是一只真
正的蝴蝶。
“洛!小心一点!”纳博科夫看着这一幕,微微愣了一下,接着看了一眼自己的盒子,深吸一口气,将之稳稳抱在怀里,然后尽可能速度和动作平稳地跟着跑了过去。
在多萝西可以加快速度的情况下,这段路没有花他们太久的时间,甚至两个人到达的时候还能够听到吉他袅袅的余音。
在靠近入口的地方弹吉他的北原和枫第一个发现他们两个,几乎是下意识地放下吉他,接住“弹射”到他怀里抱住自己脖子的多萝西后,带着笑意的橘金色眼睛看向了一脸欲言又止的纳博科夫。
纳博科夫咳嗽了一声,把自己之前跑步的时候被多萝西突然回头拽歪了的领带整理好,正打算说点什么,然后就听到了旅行家有点无奈的嘟哝声:
“这段路上你到底是给了多少饰品啊,回来的时候多萝西感觉比出门的时候重了好多……”
纳博科夫手一歪,差点把领结拽散:“”
真、真的重了吗这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