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做梦了。
在梦里。
她有了一个暖和的壁炉,她看到了带着笑容的妈妈和哥哥,看到了在她的脚边呼呼大睡的长大的小狗狗,门开了,是劳累了一天的父亲回来了,他有一双慈祥的眼睛,拄着拐杖,她冲过去扑到了父亲的怀里,他也抱紧了她,抱得很紧很紧,她再也不需要忍受这冬日里的寒冬了。
可是那拥抱却越来越紧,紧到她感觉到刺痛,感觉到骨头都仿佛要碎掉。
她的父亲仿佛变了。
他举起了拐杖,对着她砸了下来。
一下子,她从那噩梦当中苏醒,空空地喘息着,听到了耳边那只小狗呜咽地舔舐她脸颊的声音,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摸到了那道长长的疤。
冬日更近了。
甚至这几日每天都能够被寒风冻醒。
而她也终于节省下了很多的食物,也用捡来的布料给自己做了一件褴褛的御寒的衣物,雪莉姐姐在那个时候告诉过她,怎么才能发挥小孩子的优势,能够偷偷地不引人注意地爬上船只,从一个地方前往另外一个地方。
她开始每天晚上都花出一些时间,在港口的货轮在凌晨靠岸时,观察那些码头上的工人。
看着那一大堆又一大堆的货物被那些工人运到船上。
她也了解到那些轮船会去很多的地方。
但那天妈妈和那个男人说过。
她会搭那天最后的一轮班次去南大陆。ωωw..net
而每个月轮班都有固定的航程和时间表。
她也在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带着自己的小狗,悄悄地爬到那轮班次上,去那个遥远的地方去找新的生活。
终于。
到了远行的日子。
她带上了自己所有的食物,穿上了厚厚的打满补丁的衣服,背着自己的娃娃,抱着自己的小狗,趁着夜色偷偷地爬到了那码头的运送货物的地方。
她知道不能被发现,在码头上,她看到过很多被发现的偷渡者,都会被遣送和杀死。
就在那个寒冷的晚上。
她躲在那码头的一个角落里,等待了一宿。
一直快到凌晨。
那装货的工人带着许许多多的货物来到了码头,灯光很暗,许许多多的人都在忙碌着,大量来自新大陆的货物被运送下来,那些装满了这座城市所特有的紧凑货物的箱子,也在交接中,被那些工人一箱一箱地搬到船上。
她终于找准了时机。
从那铁栅栏的缝隙中爬了过去,在探照灯扫过来的最后一刻,飞快地冲入了堆积在码头上的那些货物当中。
而个子小的优势,也让她得以利用自己的小体型,躲进那些货物与箱子的夹层当中,从而不被那些运送货物的工人们注意和发现。
就这样。
她的远航开始了。
她侥幸地躲过了对港口的检查,也躲过了船上人的视野,随着货轮的第一声汽笛声,她正式地踏上了前往那新大陆的航路。
她抱着自己的小狗躲在箱子里一动不敢动。
那里的气息难闻。
甚至你不知道白天和黑夜。
就在那段艰辛的旅程当中,她靠着自己积攒下来的仅有的食物,每天都只维持最低限度的进食,以此来让她们在船上度过更长的时间。
她的小狗也前所未有地听话,一声不吭,就像它也知道它和它的主人一直都处在很危险的境地。
因为只要是偷渡者。
没有联邦法案的保障,一旦被发现,那随时都可能会被扔下大海,成为这飘荡在海洋当中的无数句尸体之一。
她其实很聪明。
在经历过地下工厂的那段黑暗的经历之后,她也变得比寻常的孩子更加的心细。
可是这一次,她估算错了这趟旅程的时间。
或者说。
作为这冬季之前最后的一次的航程,这艘庞大的货轮并没有第一时间驶往它的目的,而是改变了航道,在那风雨中行驶向了另外一个未知的方向,直到后来之后她才发现,这首货轮在离港时,运载了远超以前的补给。
也就是大概在这艘货轮出海的三个星期之后。
她仅有的食粮也耗尽了。
她怀里的小狗也因为饥饿而烦躁地扭动着,在那黑夜笼罩过来的时候,仿佛它的目光望向她的时候都仿佛带着那么一丝饥饿。
但她知道她的狗是不会吃她的,就像她再饿也不会吃自己的小狗。
就在那饥饿中,她们的水也消耗光了。
而那个时候。
她几乎不得不冒险爬出箱子,在那货仓的角落舔舐和收集那些渗透进来的不知雨水还是海水。
虚弱几乎击垮了她。
但也终于就是在她们的食物和饮水耗尽之后的第三天。
这座庞大的货轮靠岸了。
她听到了汽笛的长鸣。
可是整座货轮当中的货物却不动,货仓的大门被打开了,她躲在那缝隙中,看到了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她看到了那大量的赤身裸体的黑色皮肤的人被如牲畜一样带着镣铐,鞭挞着被船上的水手驱赶向了那货仓的最底层。
一批又一批,一群又一群。
就像是成群结队的家畜,在那谩骂和鞭打中,如货物一般从她的眼前走过。
有一个黑皮肤的男孩跌到在了地上,正摔落在了她躲藏的那个箱子旁边,他似乎从缝隙当中看到了她,因为她能从他的眼里看到那麻木中闪过的惊异的神情。
但很快鞭子就抽在了他的身上。
而她也终于明白。
为什么她在那货仓的最下层没有看到运送的货物,因为他们还有新的货物,在《废奴法案》确立之后,他们依然在秘密地进行着那惨绝人寰的奴隶贸易。
那一天她躲在箱子里蜷缩了很久很久,浑身颤动地,整夜难眠。
她怀里的小狗也早已虚弱地没有了任何的力气。
她感觉自己迟早都会被发现。
因为那个男孩发现了她。
但就算没有被发现,她也一定会被饿死或者渴死在这艘远洋的船上。
脚下的船舱不断地传来那些奴隶们拥挤在一起的哀鸣声,折磨着她难以入睡,但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也正是因为那些奴隶的出现,船上的那些水手们每天都会在怒骂声中,带着那一桶又一桶如泔水一般的食物,穿过这通往下层货仓的甲板。
而她,也终于能够在他们走后。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捡食一些那些遗留在地板上的残渣,勉强地让自己活着。
就这样。
在那日渐的虚弱和煎熬中,她们不知道又度过了多少日。
但也就是在那一天。
在她还在睡梦中时,头上的箱子盖被猛地掀了开来,一只粗糙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她的瞳孔在那一刻几乎是瞬间放大。
她知道。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