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上野家的姑娘，正脸都没在皇甫言延跟前露过，身份不明，所有信息都只是他个人猜想，而且没机会跟任何人透露。她击毙皇甫中将后，是开他机甲离开空间站的，还带走了池慕酒。
这姑娘，草船借箭反攻其阵还不算完，离开星云区后又遥控事先埋伏的爆炸装置，将空间站给炸了。
空间站周围，方圆几十万公里的五彩星云，霎时间烧成朱雀离火。高度亮度的白焰，裹挟着放射状的银蓝火星裂开，爆出异样的凄美。
在玛雅星追踪皇甫言延的皮皮，听见耳机里一阵尖锐的电磁噪音过去，本能地抱头屈膝蜷成一团，来不及躲开她所预判的意外事件。
就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斜坐在扶手上那位，忽然转身将她扑进椅子里。
差不多同一时间，刺耳的金属爆炸声在书桌一角响起，计算机中央处理芯片炸成碎渣儿。虚拟屏幕和虚拟键盘，也在同一时间爆成了银蓝色的星星点点，放射状悬浮在半空里，模拟出一场星云爆炸后的等离子态。
将皮皮扑进椅子里那人，背向爆炸现场，为她抵挡下一场灾难——是云歌。
那一刹那，皮皮后背电击的麻痛感传遍全身。有那么一会儿，她神经末梢都不带电，全麻的。那是云歌为她挡住爆炸时受伤的传感，他没来得及屏蔽皮皮，也屏蔽不了。
爆炸后的等离子态砸在拟人机器人身上，没有肉眼看得见的物质伤害，其内在的粒子传感却会遭遇破坏性的损伤。
皮皮在天旋地转的黑暗里，捕捉不到云歌飘忽不定的身影，世界末日一般蜷缩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喃喃地念他的名字：“云歌……云歌……”
云歌其实在离子态砸向后背的时候，呆愣了一下，因为粒子传感瞬间失效，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那种麻木感，甚至持续了好几秒钟！
皮皮念叨他的名字几声后，他才极其艰涩地将她搂进怀里，揉一揉她脑后的头发，时不时埋头在她发顶落一点轻吻，试图能安抚一下她的情绪。“没事的……没事的，宝贝儿！我在呢。”
皮皮抬起下巴看他的模样茫然无措，仿佛一闭眼就能被内世界的黑暗吞噬进去，她甚至不晓得自己见到的是云歌，还是云歌的机器人。
“没事的，没事的……宝贝儿！”云歌细细密密的吻，从她发际落到眉心，到鼻梁，到鼻尖，再到她唇上……她依然无感，像是没有触觉的麻木。“我事的，皮皮。真的没事……”他停留在她唇边的轻声喃呢，不依不饶的，她却领不了情。
什么叫没事？
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他落在皮皮唇齿间的温情是僵的，任何一点精细的动作都无法支配。
“我感觉不到你，云歌。”她磕上眼眸，抱住云歌的拟人机器人，内世界依然空荡荡的，一片漆黑。
“缓一缓，会没事的。嗯？”他的唇印一路往下落，在她肩窝里停留了一秒。
换作平常，幺鸡早闪到角落里充电去了。这会儿她扣在皮皮腕上，居然没动静——精神链接失效。
皮皮内世界的神经元猛然一阵颤抖，想起点儿什么。她推开云歌一点，问他：“还联系珊莎吗？地下城现在的处境会不会很糟糕……”
云歌：“……”
你还要我这个男朋友吗？
不等云歌回复说好，她又一把将人抱住，箍得紧紧的，微颤的双唇间念念有词：“星云区炸了，感觉很可怕。那座空间站就建在星云区里，爆炸的时候，连它什么形容都看不清楚。她开走了皇甫言延的机甲，介入机甲操纵网的微离子电流看不到她的脸……九叔还在机甲里，我……我有点担心……”
这语无伦次的，到底在说什么，恐怕只有云歌听得懂。
他埋头在她肩窝里，眉心狠狠地蹙了一下，遍布全身的“神经元”被细针扎过似的，像是再一次被等离子炸过，极细极密的痛传遍四肢百骸。
那个人，皮皮没有见过，他却很有印象。单看背影就能认出来，哪怕在黑暗里。
“她的目标是你，还是池慕酒？”
皮皮呓语似的，忽然问这么一句，云歌更是头皮都紧了。
他微不可查地愣了一下，脑袋顿时清醒不少。“什么目标……我怎么不知道？”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他自己知晓。“不就是一个冷血特工，看把你紧张得！”
冷血特工？
冷血特工能轻而易举地掌控一座建造在星云区的空间站？
——海盗都不敢轻易在星云区建空间站，何况特工。
冷血特工能信手掉毁星云区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地域？
——回去不准备承担法律责任的吗？
能察觉到黑网高手的追踪，还能炸星云区反逐电波攻击黑网计算机的，肯定不只是还击工程师的举动。
即便是计算机芯片那样的微型等离子爆炸，要是没有云歌的抵挡，落在皮皮身上几乎是毁灭性的。承受爆炸最多的，是放置芯片的书桌，它现在全是内裂，不能碰，动静稍微大一点，能将它震塌碎成不规则木屑。
拟人机器人再怎么彪悍，等离子态对他造成的损伤也是绝对的不可挽回的，无法修复，除非另造一台。云歌这台拟人机器人，得来多不容易，难道彼此心里没数，哪是一时半会儿说造就能造的？
瞧这情形，炸星云区那位不但瞄准了云歌拟人机器人，还查到追踪皇甫言延机甲的是他女朋友。她知道将计算机炸成等离子态，云歌一定会出手护住工程师。
皮皮脑子再空白，也没到迷糊的地步。
反倒是云歌，不晓得该怎么面对现在皮皮。他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迷失在漫漫星空里，寻不见归路。
计算机炸掉之后，这间被他们鸠占鹊巢的空荡荡的小屋，渐渐笼罩在朦胧夜色里，几分昏黄，几分迷离。
“云歌……”皮皮攥紧他衣襟的手都在发抖。
云歌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恐慌。独自一人漂泊在外，故乡离这里几十万光年之遥，还回不去。他几乎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现在的她连这根救命稻草都抓不稳，内心的恐慌，岂能亚于一步踩踏坠下万丈悬崖？
——仿佛之内，都是无从着力的失重感。
“什么时候了，你还心心念念的不忘记要找珊莎·史密斯？”云歌摘掉皮皮挂耳廓上的耳机，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半认真半玩笑地哄她。
其实皮皮到现在为止都是麻木的，对他没什么感知，因为云歌再不能单向屏蔽的感知传递给她就是麻木的。
“看来，得证明一下你老公的存在感到底有多强……”他抠在她衣襟扣眼里的手指稍往里拧，纽扣立刻从扣眼里滑落出来。
他的唇印，恰好落在他手指挪开的地方。
淡淡夜色笼罩中的一室旖旎，在恐慌的情绪里，并没有多强的存在感。——有点机械，但并不能掩饰某将军在烽火前线的温柔。
“医生说你缺乏维他命羽弗云歌，给你补补。”云歌嬉皮笑脸的跟她窝在椅子里，胡乱裹一张遮羞的毯子。他这是从等离子爆炸中缓过来了，宠溺的深吻落在她唇上，都娴熟了好多？
但是……他试了一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操控她的身体，也不能再单向屏蔽她。两个人的内世界是完全融合的，所以他不太敢胡思乱想。
接着贫嘴，才是消遣恐慌情绪的上上之策。因此，他没忍住嘴贱：“是不是补得太过了，让你有点儿受不住？”
皮皮：“……”
你在说什么？
她假装听不懂。——怎么可以说那些让人羞耻的话，还在陌生人家里？
“赶紧联系一下珊莎，我怕她闲得心慌。”云歌抬手在她鼻梁上勾了一下，翻身起来，准备换地方再干一件正事。
羽弗将军，你这是从爆炸缓过来了吗？居然还能想起珊莎·史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