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校学生守则研习
丝线断裂的声音如同一柄利箭一般,&bsp&bsp穿透了浓郁的黑雾。伴随着男人几乎不像人能够发出的惨叫声,所有盘旋在曲月与贾洪斌周围的影子猛然涨大。
曲月倒吸了一口冷气,发出了低弱的□□声。她咬紧了牙关,&bsp&bsp手中的丝线齐齐收紧,不断地向着自己的方向拉扯着。丝线崩裂又接替着过往丝线的轨迹向上扬起,&bsp&bsp一圈圈地、牢牢地拴住了贾洪斌的脖颈。
“呃啊啊……!”
他在惨叫。曲月感觉握住她脖颈的手正在松开,她趁此机会向后挣扎着退去。手中的丝线在指尖紧紧缠绕着,&bsp&bsp那一段连接着套在贾洪斌脖颈上的线圈。伴随着数道银光闪过,&bsp&bsp曲月狠狠地、用力地向后不停拖拽着。
他在惨叫。她从未如此清晰地聆听着同类濒死时为了求生而下意识发出的悲鸣声。她的手已经被汗水浸湿,&bsp&bsp刚刚成年没有多久的年龄、感受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正在手下渐渐流失,&bsp&bsp这种心情让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哀感来。
他已经被梅如云杀了。或者说,&bsp&bsp出于各种各样她甚至无法明确思考的方式,梅如云或许是在某种情况下摄取了他的灵魂,又或许一切仅仅是梅如云的回忆,是她一场想要自我救赎或是将自己永远地囚禁在同一天的轮回中的梦。曲月感觉自己刚刚被贾洪斌挣扎、失去理智时带着极度仇恨的力度掐住的脖颈尽管已经摆脱了束缚,&bsp&bsp仍在不断地传来一阵阵地窒息感。
不管是怎样解释,&bsp&bsp他……眼前的这个家伙,&bsp&bsp已经不是人了。
他还在发出惨叫。在面临死亡时,&bsp&bsp人类的悲鸣声原来是这种声音吗?或许是生物体内特有的某种共同的感官或是属性,&bsp&bsp曲月此时感觉自己在“共情”。一层又一层冷汗浸润着她背后的衣物,&bsp&bsp她甚至握不住手中唯一能够做出反抗的武器。
她拉不住了。或许是死亡的威胁已经摆在面前,贾洪斌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大。就算心中清楚眼前的人要么是鬼魂要么只是来自梅如云对过去的一份痛苦的碎片,&bsp&bsp曲月听着那样的哀鸣,&bsp&bsp也感觉自己手中的力气越来越小。
影子不断地在他们两人决战的地面上空盘旋着。偶尔当她仰起头想要张开口深呼吸时,&bsp&bsp仰望着已经被黑雾完全遮盖的屋顶,&bsp&bsp曲月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那些影子好像是比黑还要黑的存在。它们像一圈又一圈的漩涡围绕着他们不断盘旋,&bsp&bsp仿佛不论她如何挣扎——亦或是说,&bsp&bsp她愈是挣扎,愈会如同陷入沼泽般,被拉入漩涡的最深处。
但是……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
想要活下去,就一定要从梅如云不断循环的这一天中逃出去。
想要逃出去,就一定要杀了眼前这个……怪物!
愈发锋利的丝线划破了她的指尖,曲月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手中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因为痛苦而退缩。沃土的信徒、使者——那些从无数的阴影与缝隙中钻出的影子匍匐在他们身边。刚刚她为了摆脱掐住她脖子的贾洪斌,冒险在已经确认被沃土力量入侵的教室中大喊着“沃土”的名字,果然引得了影子向他们两人扑去,才勉强一转战局,达到了如今这个对她来说还算有利的局面。
但是……
但是,如果没发维持下来的话……
……要试吗?
要试着……付出sa值降低的代价吗?在这种情况下?
仔细静下来心聆听的话,曲月依旧能够听到金属与金属在不远处碰撞时发出的清脆的撞击声。那是胡桃和梅如云,她能够如此专心致志地对付贾洪斌,多亏胡桃在帮助她牵制住了一心想要阻止他们的梅如云。
所以……只能靠她自己了。
已经下定了决心,曲月深吸了一口气。指尖传来的疼痛愈发明显,随着精神愈发沉入这个满是异常的空间,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视野开始逐渐清晰。原本伸手不见五指、完全一片漆黑的视野开始变得逐渐有了些辨识度,她甚至能够看到浑身都铺着被扯断与源源不断上缠的丝线的贾洪斌在教室讲台的砖石上不断扭曲的样子。
那些影子也在他的身边。一个半高不高、身形瘦削的影子浑身都还滴着粘稠的黑泥,正缓缓地靠近贾洪斌头部的侧面……靠近他的耳朵。
它想要干什么?
还是……
……在等什么?
隐隐约约的歌谣声从远处传来,如同一层一层叠加着的海浪般,像曲月和贾洪斌所在的讲台传递而来。
「祂自海底而来,自天空降下」
开始了。
第三次轮回,仅仅是听到这些影子发出的第一个音节,曲月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是的,那只正对着贾洪斌耳朵的影子,此时此刻也随着所有的影子一同兴奋、狂热而虔诚地颂唱着。曲月的太阳穴处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剧痛,她眼前的视野不断地振动、扭曲、分解、重构,但被之前任务奖励物品,那瓶风油精补回来的sa值让她仍旧勉强地保持着清醒。
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中站在影子中间,看着它们传播自己的“信仰”。她才意识到,原来在高精神状态值的世界中,这些影子在颂唱的过程中,实际上是静止不动的。
为什么静止不动?是为了保持专注于庄重吗?
还是说,因为是在模仿着其他影子,一起“静止不动”呢?
曲月并不知道。事实上,她甚至不知道在这个副本……在这个游戏中,精神状态到底是高好一点,还是低好一点;说到底,这个问题答案的判断标准取决于“到底是在哪一种情况下看到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是努力地、拼接全力地活下去,还是想方设法地得到一切的真相?
……她不知道。
曲月静静地注视着贾洪斌呆滞的面孔,松了松手中紧紧缠绕着、如今已经把自己的指尖绷出了丝丝鲜血的丝线。她已经不需要拼尽全力地牵制住贾洪斌了——很少有人能够在这些不知名的影子的集体攻击下保持清醒,她几乎每一次都有同伴的帮助,也清楚着大部分的真相尚且被它们逼得精神状态差点跌出阈值,更不要提眼前这个无人依仗、甚至连灵魂可能都并不完整的中年男人了。
“……祂赋予怨恨者权能……”曲月的声音响起,那一阵熟悉的剧痛感再度刺痛了她的太阳穴,她却已经熟视无睹,“祂赋予爱人者权能。”
「祂割裂时间与空间」
「天穹即是祂的缝隙」
「祂自海底而来,自天空降下」
……
「赞美我主,赞美我主」
「归于我主,归于我主」
「赞美我主,赞美我主」
「归于我主,归于我主」
……
影子疯狂地在两人上空和周围盘旋着,曲月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些东西在她身边擦过时所掠起的一片片凉意。她扬起了头,感觉到伴随着阵阵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她的双耳中涌起了一股热意。
耳朵……流血了吧。
就像一开始那样。
“我问你,”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平静,“当初,是不是你散布了梅如云和她母亲的谣言?”
影子们还在喁喁细语地不断颂唱着,但当曲月靠近他、缓缓地俯下了身盯着他的眼睛时,那些影子也并未阻止她。
就像她之前猜测的那样——这些影子并不会直接伤害她,它们的目的在于宣传自己的信仰、传播沃土的名字与权能;甚至在特定的条件下,它们能够成为她的制胜之道。
竟然将曾经严重威胁到自己精神状态……甚至是生命的东西视为走向成功、达到目的的工具……其实,她自己也恐怕早就疯了吧。
曲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她冷冷地盯着贾洪斌的双眼,贴近他的另一只耳朵。
“贾洪斌,”她的声音浸满冷意,“是不是你散布了梅如云和她母亲的谣言?”
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几乎是所有的影子都追随着她,问着那个问题
“是不是你,散布了梅如云和她母亲的谣言?”
贾洪斌已经苍白得不成样子、五官完全歪斜的面部极大地扭曲了一下,然后喃喃地回答道
“……是,是,是我……”
曲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无数的影子重复着她的问题,仿佛被她如同一只阴暗的、地沟中的老鼠一般踩在脚下的中年男人,那个始终站在明亮的讲台上堂而皇之地掩盖着一切、伤害着他人的畜生,有一天一直披着的遮羞布被狠狠扒开,露出里面早已腐烂的内核,被无数人鄙夷、斥责着。
贾洪斌的声音已经完全麻木“因为不管我怎么说,梅如云那个小丫头都不同意。我找不到机会得到她,所以干脆就毁掉她好了。”
曲月“你告诉了她的同学什么?你都干了什么,来传播那些谣言?”
贾洪斌“我找课代表来的时候,假装打电话,在电话中装作和梅如云那个母亲沟通的样子;后来,还夹了几张笔记,上面写了一些对梅如云指导的方向。再之后,我跟一直和她玩的那个女孩李兆娜,没有明说到底是什么内容,嘱咐她要和梅如云好好相处,跟她说年级主任很喜欢梅如云。”
曲月“梅如云妈妈的事情,你们是从哪里知道的?”
贾洪斌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略显神经质的笑容“我们几个都知道。那个糟老头……整天表面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其实背地里不知道干了多少事情呢……嗬嗬……在饭桌上,还没完全喝醉呢,就开始拿这件事吹嘘起来了……嚯!那个女人,平时一副清清冷冷、谁也看不上的样子,其实哭起来……”
贾洪斌已经有些失去神智了,开始口无遮拦。曲月听了胃里直犯恶心,强忍住想要直接用丝线掐断他脖子的冲动,打断道“梅如云后来为什么跳楼?你对心理咨询师这个人还有印象吗?”
“哦?心理咨询师?”贾洪斌的喉咙中发出了令人厌恶的“嗬嗬”的声音,“就是那个……带着那个小丫头验伤的女的吧?她也是新来的……呵呵……不自量力,以为拿着份验伤单就没事了?我告诉你,那个糟老头还有我……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爹,知道是谁么……呵呵……”
“……那个女的拿着验伤单?验伤单有什么用?教那个小丫头说怎么来告我?哈哈哈哈……告啊,告啊?我看她们怎么告!最后不仅什么也没拿到,不还是落了个通报批评的处分!那个小丫头不服,一个人来找我……哈哈哈……然后……哎哟,别提哭得有多伤心了……”
曲月忍无可忍地冲着他的脸,重重地扇了一巴掌。这一巴掌似乎真把贾洪斌扇急了,他开始剧烈地扭动着身子,嘴里吐出一串又一串肮脏而恶心的词汇。直到曲月抽动十根手指再度收紧勒住他脖子的丝线,他感受到了痛楚,嘴里骂人的声音才戛然而止。当曲月松了一些拉紧丝线的力度后,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嘴里不断传出令人作呕的喘息声。
曲月踩着他的后背,左手按着他的大脑着地,捏满丝线的右手太高“你们做了这些事,午夜梦回的时候,就不会心虚吗?就不怕梅如云跳楼后,找你们索命吗?”
贾洪斌的声音中满是疯狂“索命?哈哈哈哈哈哈……索命?那她就来啊!‘我要杀了你’,这句话,逞强的话谁不会说啊?那小丫头,一开始放的狠话一句接一句的,我一把她妈妈拎出来,还敢说什么?她?你说她索命?哈哈哈哈哈……要是那东西是真的,就来啊!我贾洪斌,就没怕过谁!女人,女人生来不就是……咳咳咳!……”
一阵剧痛带来的□□声让他的话语戛然而止。贾洪斌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向站在他背后,满眼冷意的少女。她一直都是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没有烫染,就那样垂在肩后;穿着浅色的上衣和短裤,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安静的学生。
然而,在生理性的剧痛下,他似乎终于从影子颂歌中的幻觉中清醒了过来……
眼前的少女,浑身浅色的衣服上都溅着星星点点的、深红色的血迹,那张白皙而精致的脸上也有一道道血痕;她的耳朵甚至还在向外渗血,表情中却似乎对这些疼痛置若罔闻。她的十根手指上缠满了银色的、闪烁着金属般冰冷的光芒的丝线,而正是那些丝线,将他整个人都牢牢地缠绕着。无数的影子盘旋在她的周围,那些诡异的、向下滴落着黑泥的生物,竟对她隐隐约约有几分簇拥臣服之意。
她……她到底是……
眼前这个看起来那样脆弱温和的少女,刚刚……刚刚用那些丝线,割下了他的两根手指。
“你用哪根手指碰的她们,嗯?”少女动了动嘴唇,身后的影子随着她的话语浮动着身形。无数种声音夹杂在一起,仿佛在黑暗中有无数双嘴张开,无数双眼睛睁开,无数个人用怨毒的目光注视着他,“不过……”
“这个问题,也没必要多问什么了。”
“呃啊啊啊……!”
贾洪斌发出了一连串已经不像是人类会发出的惨叫声,更像是某种动物临死前的悲鸣。难以表述的剧痛将他整个人摄住,他亲眼看见自己的鲜血在空中升起,伴随着鲜血腥臭的味道、热意以及那种整个人几乎都被撕裂般的痛楚,他感觉到那些丝线齐齐收紧,竟径直将他十根手指都连根切断了。
“你这是杀人……杀人……!你这个魔鬼……你到底……!”
他断断续续地哀嚎着,不断地在地上打着滚。他的大脑在剧痛下变得格外清醒,感觉到自己好像在什么东西上翻滚着。
柔韧的、厚重的……一层层的……
他忽然明白那是什么了。
那是眼前这个少女指尖的……丝线。
他仿佛是一只误入蜘蛛巢穴、跌入一只厚密的蜘蛛网的猎物,不断地在网上挣扎、哀鸣。
“又在露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了吗?”少女摇了摇头,俯下来身看向他。放在平时,若是有一位这样年轻而美丽的女孩主动靠近,贾洪斌得不定要多么得意地在心中如何盘算;然而现在,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心中只有一阵阵浓重的恐惧。
“你清醒一点……”他感觉到少女呼吸时带起的阵阵的热气吹动着他耳边的寒毛,他的心中却生不起一丝一毫旖旎的想法,“……我这不是杀人。”
“你已经死了。”
无数张嘴齐齐张开,重复着少女直起身时说出的那句话。
“你早就被梅如云杀死了。灵魂困在这里,经历着她曾经经历的一切……”
“……永世不得超生。”
他对这位少女最后的印象中,看到了她的十指同时向内收紧。伴随着还未传递到大脑的疼痛,他看到那些影子贪婪而疯狂地向他扑过来。理智在剧痛与听到真相时的震惊中迅速回笼,他感觉自己的脸在被什么东西啃食着。一阵阵的剧痛撕咬着他的灵魂,他也看到自己原本视野中的景象在迅速地改变。
漆着白漆的墙皮迅速地、一层层地向下剥落;原本明亮的灯泡,变成了一只只黄澄澄的、浑浊的、满是恶意的眼睛。平整的大理石砖石地板凸起,一道道深红色的血迹和一块块仿佛是人体组织般的碎片散落在地面上。黑板上好像写着什么东西,但他已经没有办法明白了。
“吱呀”一声,教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瘦削的、垂着头的女孩的身影慢慢走入。那些影子仍围在他的身边啃食着他的身体,而新进来的女孩却对这些恐怖的怪物没有一丝恐惧的心理。
她一言不发地走向讲台。她的步伐很慢,身形也那样瘦削;但当她距离贾洪斌只有几米的时候,他忽然如此惊恐地、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他拼尽全力地想要发出呼救声,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走进来、一直垂着头的少女忽然发出了一串笑声。她的声音越来越凄厉,那笑声到最后甚至仿佛是在泣血般。她走上了讲台,而那些影子对她置若罔闻。不像是对上一名女孩那样追随的态度,对眼前垂着头的少女,更像是“同类”。
随着少女的靠近,贾洪斌挣扎的力度愈发疯狂。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浑浊而肮脏的眼眶中流出,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球向外用力地凸出,那颗头颅不断地摇晃着,仿佛在乞求着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阵的剧痛传来,原本恐惧着死亡的贾洪斌,随着记忆的不断复苏,竟如此希冀着死亡带来的解脱。那张脸离他越来越近,他下意识地想要闭上眼睛,却被人粗暴地直接扒开了眼皮。
黑色的长发被撩起,那张他毕生都不会忘记的脸映入了他的眼帘。
……是梅如云。
“等等……!”
曲月的瞳孔瞬间放大,伴随着太阳穴处传来的一阵剧痛乍然惊醒。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布满如同蜘蛛网的裂缝般的天花板、几根正明明灭灭的照明灯管,以及……
以及那双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赤红色的梅花瞳。
是胡桃……
她回来了。
“没事的。”胡桃抱着她靠在一面相对干净的墙上,瘦削的身体向她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来自同伴的温暖,“已经安全了。”
“我看到……”曲月急于和胡桃说明她看到的景象,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胡桃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直古灵精怪的往生堂堂主此时却显得那样严肃而温柔。
“曲月,休息一下。”她声音温柔而坚定,“……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休息一下,然后再说。”
等到曲月的气息终于均匀了下去,胡桃才扶着她坐直了身体,听她讲述了刚刚发生的事。
曲月颤抖着嘴唇“胡桃,我……我杀了人,是吗……?”
“没有。”胡桃的声音很温柔,“你没有杀人,曲月。他已经死了,变成怪物了。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曾经是什么,梅如云都将他囚禁在这里不断折磨……亦或是被自己的回忆不断折磨。无论如何,他早就不是人了。”
她的声音顿了顿“而且……你做的是一件正确的事情,曲月。战斗是件麻烦事,对我来说,它不是目的而是手段。用手段来达到目的,用战斗来维护不愿让步的东西。就这方面而言,我和你是一样的。就算是我也不会比你做的更好了。不管过去的记忆有多么惨痛、多么令人难以忘怀,人……总还是要向前走的。”
等曲月真正平静下来,胡桃搀扶着她走向了讲台。按照胡桃叙述的顺序,当时她们跌入了现实世界与精神世界的边界,而赶过来发现她们竟然直接把贾洪斌灵魂拽出来的梅如云陷入了狂怒,开始攻击她们。虽然在边界中一切都变得模糊、不确定而危险,但也正因为是边界,她们才得以彻底将贾洪斌拽出来、最大限度地抵挡着梅如云的攻击。
那股黑雾就是梅如云的攻击手段——看来那一次教学楼追击战中,她果然没有使出全部实力。黑雾将曲月与胡桃分隔开后,胡桃还能确定曲月的位置,并且用护摩之杖从梅如云的攻击中保护着二人;但在某一个瞬间,她忽然失去了所有感知和听觉的能力,再也无法明确她的位置了。仿佛有一种屏障凭空出现,将胡桃和外部的梅如云都挡在了外面。
“那是……那些影子。”曲月犹豫了一下,再度与自己的记忆确定后肯定地说道。
胡桃眨了眨眼睛“你是说……你念出‘那个东西’后,就会伴随出现的影子吗?”
经历了刚才那些事,曲月听到终于有人能够明确地与自己讨论这种尽管可以利用、但因为太难以捉摸而带给自己无以言表的恐惧感的东西后,感觉一股如释重负的安心感顿时淹没了自己。她飞快地点了点头,急促地抬起头看向胡桃“胡桃,你对它们是什么……有什么想法吗?”
胡桃沉默了几秒。当她在开口时,脸上却没有再露出平时那种一边说着“哎呀呀,天机不可泄露,你就别问我了”的笑嘻嘻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甚至让人觉得与胡桃有很大程度上的违和感的严肃。
“你说过它们的存在后,我想了很多种可能。”胡桃望着她,“但我在探索和思考的过程中……我发现,我在被‘祂’排斥。”
“被它?”曲月动了动嘴唇,“被影子?还是被……‘那个东西’?”
“它们二者本质上区别并不大。”胡桃耸了耸肩,“倒不如说,正如你猜测的那样……影子是祂的眷属、追随者、信徒……甚至你可以把它们称之为‘衍生物’,不管你用哪一种称呼都可以。”
“那些东西原本可能是其他什么实体,灵魂、残留物……甚至是人。”胡桃的声音顿了顿,“不管怎么说,现在,它们和祂是一体的。这就意味着,‘我’这个存在,正在被它们排斥。”
“排斥?”曲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排斥……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的吧,‘隧道’的事。”胡桃抬头看了看老式挂钟,语速变得更快了一些,“进入这个所谓的游戏,原本是不该存在的东西。然而,愿望、因果这种东西却又是最难以捉摸的存在。当一个人的愿望强烈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因果’便随之而诞生。因果反复无常、充满变数,而其中的一种因果,就选择了你我……选择了你与那片大陆,形成了那条隧道。”
“我不明白……”曲月怔怔地望着胡桃的脸。
“要解释起来确实有点难……”胡桃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一点曲月熟悉的那种笑嘻嘻的样子。她很夸张地耸了一下肩,“但是,要是想让曲月你接下来鼓起勇气,把最后的重要关头挺过去,总感觉有些事情必须要告诉你才行呀……不然的话,就算是你是大名鼎鼎的旅行者,也让人放心不下来呢。”
“隧道来的改变,使你所处的这片空间发生了部分崩坏。因为这片空间与你之间的关系,就是另一份‘因果’了;我们强行介入这里,实际上是被排斥、不被承认的。”胡桃无奈地摇了摇头,“换句话说,帮你抵挡梅如云和她带领的那帮镰刀怪物,我还能帮上点忙;但如果真的涉及到你说的利用规则反抗、突破这不断循环的一天……这件事,涉及到这个游戏的‘本质’,就是我不能触及到的部分了。”
曲月感觉自己被海量的信息击中了,一时完全无法反应过来“胡桃,你的意思是……”
胡桃点了点头“嗯。换句话说……这些你们分配、扮演角色,并完成真正的反抗这一步,我是没有办法参与进来的。就像刚才,当你呼唤……又或是它们被你吸引过来时,无论是我还是梅如云,都被挡在外面。”
曲月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游戏也排斥梅如云?可是……可是这片空间,不是属于梅如云的吗?”
“如果,这片空间其实不属于梅如云,而属于‘祂’呢?”胡桃凝视着曲月。
曲月感觉自己的血液凝固了“这……”
“还记得你以前说过,那些东西是怎样描述祂的吗?”
深红色的血液缓缓流下,渗入了土地。
无数的恶意在此滋生,噩梦的果实再度复生。
那片土地……
……便是「沃土」。
“你是说……梅如云,就是‘果实’?”曲月艰难地开口道。
胡桃的眉头蹙起,轻轻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种可能……至少我们没有反驳它的理由。”她抿了抿嘴,抬起头看向曲月,“曲月,我们不得不承认……祂太庞大了。我们所窥见的……甚至可能仅仅是冰山一角。与其说是此世与往界……这里,既不是边界,也似乎不属于任何一边。”
她那双赤红的梅花瞳中绽放着如此璀璨的光芒,如此瘦削的身形仿佛蕴藏着令人畏惧的力量“哼……这种东西,竟然违背规矩,将活人直接拉进来……本堂主可不会善罢甘休,就此退让的。”
“可是,太危险了。”曲月抿了抿嘴,声音很低,“……我……我不知道祂……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胡桃注视着,忽然笑了。她走上了讲台,轻轻地从地上拾起了一份什么物件。当曲月靠近时,才看清,那原来是一份打印好的、历史课教案;但当她仔细去看内容时,却发现依旧是那份令人不寒而栗的、关于十八层地狱的内容,只是被做成了教案的样子。
但胡桃却没有露出任何恐惧的神情。她看向这份教案沉默了几秒,递给了曲月“拿着吧。不管怎么说,在她心中,‘历史老师’这个职位,终究还是用来教书育人的吧。”
“这就是……”曲月抿了抿嘴,接过了那张薄薄的a纸。她折了折,放进了短裤的口袋中。
“应该就是象征角色的‘身份牌’了吧。”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空,胡桃的声音显得温柔而坚定,“不要怕,曲月。‘祂’的事,就交给我……交给我们。而你……”
她转过头,看向曲月,露出了一个很大、很灿烂的笑容“而你,就勇敢地向前走……”
“……带着所有人,一起突破这不断循环的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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