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校学生守则研习
“……啊?什……什么?”
听到心理咨询师的话后,&bsp&bsp曲月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然一跳,急忙否认道“……您、您在说什么啊,我当然是督导。而且……而且您不就好好地坐在这里吗,&bsp&bsp怎么能说什么死了呢……?”
她静静地望着曲月,&bsp&bsp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bsp&bsp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虽然在我看来,&bsp&bsp你确实长着督导的样子、用着他的声音,但你不是他,&bsp&bsp对吗?”
曲月没有回答。她在不停地思考着如何回答咨询师的问题。
咨询师望着她“我已经死了,对吗?”
“……”曲月望向她。
她的目光依旧那样清澈而温和,带着些许的恳请“别再骗我了,&bsp&bsp好吗?”
曲月动了动嘴唇,&bsp&bsp低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咨询师笑了“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我醒来后,虽然人还在学校、每天的生活都很正常,但我总感觉自己死过一次。我记得我已经拿着验伤报告去找过贾洪斌了,那里的摄像头被破坏后,&bsp&bsp他似乎在打我。之后,&bsp&bsp我就没有意识了。”
她的神情和语气都是那样的平静,曲月却感觉自己的心被拧成了一团。
咨询师死了,但是她的灵魂被梅如云保护起来了。她没有变成怪物,也没有经历过死亡;她活在梅如云为她编织的幻境中,&bsp&bsp在她的世界中,&bsp&bsp没有沃土、没有玩家、没有杀戮、没有痛苦,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忆、重复、轮回,&bsp&bsp直到这个未经磨损的灵魂终于第一次与玩家见面,&bsp&bsp验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与怀疑。
但曲月同时也感到了疑惑。如果说贾洪斌、年级主任、督导这些人的灵魂被抓进来是梅如云想要复仇,&bsp&bsp那她为什么要将咨询师也困在记忆中呢?
除非……
除非,她根本无法控制这一切。
安静下来时,曲月才注意到这里的一个不同之处
心理咨询室中没有那只出现在副本中每个角落的老式挂钟。
听了曲月全盘托出的真相后,咨询师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原来,那孩子做了那样的事情吗。”
她叹了口气,望向了窗外的景色。
曲月顺着她的目光向外望去,看到了一片矢车菊花瓣般湛蓝的天空,如同教堂穹顶上油画般的云彩浮于其上。
“对于我而言,一切都停留在我和她还不认识前的某一天。”咨询师的脸上浮现起了怀念的笑容,“我曾经和她聊过一次。那是我刚上任后得到一个我向往了很久的奖项后,同事一起为我庆祝。我告诉她,那是我任职后最开心的一天。”
但一旦沃土开始苏醒,梅如云编织的幻境力量也越来越弱。真相被撕开,所有人其实都永远地被停留在梅如云跳楼的那一天了。
对于咨询师而言,在年级主任的默许下,那天她被贾洪斌约到一个地方洽谈,却没想到他竟敢直接上手打人,甚至失误至死。梅如云目睹了一切,或许就是她决定跳楼自杀、将一切定格在那一刻的原因。
咨询师望向她,神情温和而哀伤“我第一天看到她的时候,是如此庆幸我主动找了她啊……她看上去那么痛苦而悲伤,甚至对外界施加的痛苦都麻木了。她的原生家庭对她影响很大,可即便如此,她也想保护自己的母亲……”
是的。曲月在心中默默地想。就算梅如云已经变成了怪物、丧失了大部分理智,在真正伤害过自己的贾洪斌与一切的罪魁祸首年级主任之间,她还是想尽一切想法去杀掉了那个曾经伤害过自己母亲的年级主任。
“我一次也没有见过她。”咨询师沉默了片刻,“按照你的意思,是她把我困在了这里,是吗?……可是,我却没有办法怨恨她。我对她的感情,只有自始至终的痛惜……”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身形也越来越透明。曲月忽然想起在海祇岛下古老“白夜国”所在的渊下宫,由于那里特殊的地脉也衍生的“罪影”。当它们心愿已了、意识到自己原来这是一份回忆后,就会逐渐消失。
咨询师……也会消失吗?
她眨了眨眼,向曲月微微摇摇头“你说的身份牌,我能想到的只有那个玩偶。”她用几近消失的、透明的手指指向一个被好好地放在坐垫上的毛绒小熊,“那孩子不想让我记住她,把一切和自己有关的东西都收走了。唯独这个小熊,是我当时带着她去做验伤报告后,在路过的玩具店里买给她的……”
咨询师的身影越来越淡,她睁着眼睛看向曲月“如果你能见到那孩子的话,可以帮我带句话吗?”
曲月点了点头。
她笑了笑“请你告诉她,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遇见她。还有,我决定更改一下‘入职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就定在今天吧。”
“……因为今天,我们终于可以从过去的痛苦中解脱了。”
空间再度扭曲,那道耀眼的白光再度让曲月闭上了眼睛。她从柔软的沙发上乍然醒来,发现对面桌子上放着的两杯茶已经消失不见;咨询师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微微弯着眼睛好像在笑的毛绒小熊。
感受着小熊柔软的触感,曲月的心中百感交织。
她出门后,看到了正抱着枪、无所事事地靠在墙外的胡桃。
胡桃看到她手中的毛绒玩具,心领会神“拿到了?”
曲月沉默地点了点头。
胡桃“她没有来过。”
两人都知道胡桃口中的“她”是谁。
曲月应了一声。
“走吧。”胡桃轻轻地牵住她的手,“该进行最后的一步了。雪雀刚刚已经来过电话,说自己在年级主任办公室中,没有任何异常;白苒也在教室里准备好了。”
“好。”曲月沉默了片刻后,将抱在右手臂弯中的毛绒小熊换了个位置。从破碎的窗户向外望去,天空已经不完全是那片灰蒙蒙的雾气了,透露着不祥的、如同血色般的深红色光芒。她意识到阴影中藏着许多双眼睛在注视着她,步伐却没有再停下来了。
会是谁在看着她呢?
梅如云的爪牙吗?
被困在这里的灵魂吗?
沃土的信徒与追随者吗?
是否很久没有人走到这里了?走到轮回的尽头,站在摇摇欲坠的边界上,仰视着这片从未见过的天空。身后是染满深红色血液的过去,身前是无限向下延伸的楼梯。能够握住的,只有身边同伴的手。
张晟的死为她们最后的决战拉开了帷幕。胡桃说,或许是因为sa值太低,就像曲月一样,张晟未必没有看到一切的真相;换句话说,或许他看到的比曲月更多。无论是有意还是幸运,他临死前以督导的身份拨出的那通电话改变了咨询师前往与贾洪斌会面被杀的命运,也帮曲月将这个被梅如云隐藏在深处的灵魂主动走了出来,交出了自己的身份牌。
挂在走廊中的老式挂钟发出了电子敲钟的播报声,宣示着上午九点的来临。曲月已经听过无数次这样的电子钟声了,每一次听到时的心境都有所不同。紧张、恐惧、绝望……唯独这一次,她的内心中涌起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走吧。”她看向胡桃,“我们去天台吧。”
聆听被完全释放,无数的精神丝线从她的指尖放出。它们飞快地游走着,按照曲月的指示向着七楼的年级主任办公室和另外一栋教学楼三层的教室涌去。
借助丝线,她看到了露出罕有的严肃神情的雪雀,正坐在座机前下达着冷静的命令,指示封锁教学楼的大门,防止有人到空地鼓动跳楼——当然,已经没有人手做这件事,她们来的时候已经把门封好了;紧接着,她又打电话给扮演贾洪斌的白苒,颇为真情实感地指责了他一通,用着符合年级主任的语气说有媒体关注这件事,这下把事情闹大了,叫他过去商讨事宜,绝对不能再轻举妄动。
曲月原本担心梅如云会攻击她们,没想到所有人一旦拿到身份牌开始演戏后,仿佛就进入了一个被绝对保护的程序中。哪怕是路过垂着镰刀的怪物,它们也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一切,仿佛她们是一场糟糕至极的演出中出演的演员,面对着一群漠不关心、神情麻木的观众。
一步、两步、三步。
天台的门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血渍,曲月试着推了推,门没有锁。
她抬起头,看向胡桃,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去了。”
胡桃沉默了片刻“嗯。”她微微抿了抿嘴,抬起头看向曲月,忽然露出了一个很大的笑容,“力量若达到极限,接着考验的便是人心。……多亏了你,我才能来到这片未曾踏足的领域,触碰到以前从未料想过的事情。……等回头我们从这个破游戏里出去的时候,你就来往生堂做客吧,本堂主我亲自给你做「幽幽大行军」,怎么样?嘿,挤成一团的圆头幽灵、将味觉轰炸到完全失灵的……嗯——不知道什么食材!”
曲月噗嗤一笑,挥了挥手“嗯,我一定去。”她顿了顿,看向胡桃“别担心我了。”
胡桃笑嘻嘻地耸了耸肩,就像往常那样。直到曲月真正将手握住门把手时,她才露出了有些哀伤不舍的表情“……要回来呀。”
“嗯。”曲月应了一声,便推开了门。
宽阔的、纯白的、雾蒙蒙的、渗透着血光的穹顶与天台之间,站立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你来了。”
梅如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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