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曾经有过三次“体悟”的经历。一次是在散关城外的庄园中,一次是在孟家屯自家的院子里,另一次是数月前在当涂山中一座山峰的峰顶。每一次体悟都会令他对北极紫薇天或北辰的神通有更深刻的认识,仿佛是在渐渐掌握所谓的“道”。
李伯辰多次思考究竟在什么情况下才能“体悟”,但始终不得要领。前两次似是因为他在思考一些道理,他就觉得或许是因为对“道”的思索,令他心有明悟。但在当涂山的群峰之中再次出现那种状况时,他觉得可能并非这个原因——那时候他想的可不是什么道,而仅仅是为面前的壮阔风景所感而已。
所以现在听诺雅说人在原上走着走着就会获得传火者的能力才觉得有点熟悉——难不成这些罗刹也是因为获得了什么“体悟”,才得到这种依靠浓郁灵力本能似的操纵运势的能力吗?
这种状况,和最初的灵神很像——起初并无灵神,乃是人或什么动物行走于天地间,偶然撞上了气运并与之融合,才成为最初的灵神,进而琢磨出许多的修法来。罗刹不能修行,难道走在荒原上也是偶然撞到气运并与之融合,也才有了类似灵神的能力么?
然而,前两次是在庄园和院中,那种地方没理由会有气运凝结,且之前都有人来来去去,旁人为何没有撞上呢?
李伯辰想到此处虽然未能解开心中疑惑,却也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涉及灵神、气运之事都没那么简单,如今隐隐捉着一个线头已算收获,想来以他如今对运势的敏感和把握,总会慢慢弄明白的。
他便道“好吧,那劳你以后多多费心——我们再去看看地麦。”
想要北地生存,一是取暖,二是食物。当初杨宝瓶就是因为没有暖源能供她们种植地麦才冒险去江边,想瞧瞧能不能找着须弥人的遗骸好先应付一阵子。李伯辰如今作为一堡之主,当然也明白这两者的重要性。
种植地麦的地方也在地下,临着火石坑。这亦是一片极为广阔的空间,也是被挖出来的。地麦虽然有个麦子,但样子和“麦”一点不沾边,而更似菌类。种植室内被人为地堆起许多土丘,看起来像坟。土丘之上密密麻麻地生着菌丝,散发淡淡荧光。两人推开石门走进时,菌丝被风吹拂便微微晃动好似鬼火,叫这里看起来更像乱葬岗了。
“长得不好。”诺雅说,“大风雪来了,没从前暖和。之前的堡主说他们今年可能要挨饿,说不定还得饿死一两百个。你又说死掉的罗刹不许做肉食,我猜我们要饿死更多。要不然我们去打别的堡吧,不能吃他们,抢他们的总可以吧?”
李伯辰走到一个土丘旁蹲下,用手抓住几根菌丝一拉,便将地下的部分拉了出来。圆滚滚的,白而柔软,有两条凹线。他手指掐着凹线一用力,地麦就开了,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芽,看起来像是生了蛆。这些东西成熟之后会变成黑色,到那时再经历复杂的制作工序方可食用。李伯辰这些天吃了些用地麦粉制成的食物,味道比较古怪——略有肉味,坚韧无比,像用肉汤煮的胶皮,但能感觉到其中蕴含少许灵力,比六国的食物更加“营养丰富”。
依照六国的时间来说,地麦约两月一收。他身为北辰的好处在于有北极紫薇天可以提供灵力更加充沛的食物,能用很少的吃食喂饱很多的人。现在有堡中这些地麦打底,他倒并不担心真会饿死人。于是起身道“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来解决。”
又顿了顿道“幸好有你帮忙。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诺雅笑起来说“哦,我知道。你们人要叫别人干活,就要给人好处,不然叫人干活的人会不放心。可我没什么想要的,我只要活着就好了。要么……”
她想了想“要是有一天你杀了啻勒天,就把他赐给我,我用他来做肉食,你可不许说不许,好不好?”
李伯辰笑了一下“要真有那天,只怕你已经不习惯吃那种肉食了。不过我答应你。”
现在李伯辰心中更加安定,生出彻底的掌控感。于是他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坐调息、暗暗观察。如此三天过后,已觉得境界完全稳固。因为北极紫薇天的充沛灵力,甚至足以同那些已在此境界修行数年的修士媲美。他静极思动,决定依照商君的说法再去会会那狰。为免杨宝瓶还要吵着去,他连夜跳出黑叶堡。
商君说狰其实很友善,只是大多数人胆子太小。这或许是指他们没胆量和耐心去同它接触,或者说,想要试着接触的,在感受到它们的友善之前都已经被杀死了。
前几天他似乎已经迈过了这道坎——狰放过了自己。仅从这点来说,它甚至比罗刹,也甚至比许多人友善。接下来,他打算先用食物与狰逐步建立友情,看能不能叫双方的关系更近一步。
北原上的活物并不多,除去少得可怜的昆虫飞鸟之外,余下大多是妖兽。有神通、体格好、力量强的妖兽都被妖兽部族收拢了,自由自在生活在原野上的多是一些小型动物,要么就是各家族豢养的肿头兽一类的驼兽。
那天晋境时魔神分身在天顶出现,几乎将狰所在的那片山丘也笼罩了。可怕的气息与威势几乎将附近所有的活物都驱走,至今还不敢回来,也因此叫狰的食物来源少了很多。李伯辰这几天闭关时常常阴灵出窍来看这狰,知道它曾两次离开幼崽外出远行。
第一次衔回两具罗刹的尸首,它独个儿吃了,再给幼崽哺乳。但这两具似乎远远满足不了它的需求,而此前它杀掉的那些罗刹尸体也被李伯辰命人清理干净,于是第二次远行。周边的罗刹都知道这个凶兽的存在,该是想尽办法加强了戒备。因此它没能再带食物回来,而只躺在巢穴中不动,不知是为了省力气还是受了什么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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