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位于淮山中断,依天险而建,自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极其险要的一座城池,是守卫京都最后的屏障。
若此关拿不下,需要向东走三百里,过野狼山,野狼山遍地戈壁,寸草不生,只常年驻扎一万守军,过了野狼山往南走三百里,也能直逼京都,但会被淮安守军策应,其实胜负各半。
不过此时淮安已经拿下了,淮安守备自己递了降表,不战而降,不对,那是敌人的叫法,我们这叫顺应民心,顺应天时,天下归心。
而野狼山,当初沈家军南下就是兵分三路,夏姑娘一路发布国书,一路火器开路张扬至极拿下会堰的时候,就已经有三千人马昼伏夜行,极速前往野狼山。
要不然,说好的一万,夏姑娘带领中军攻打会堰的时候,怎么只有四千人呢?
中军吸引了全部的主力,左军早就迅速绕路奔袭南下了。
你以为的主攻,其实是佯攻,你以为的佯攻,好吧,火力太强了,佯攻也变成了主攻,全都是主攻。
现在,最重要的天堑淮安已经拿下,野狼山已经在手,这不是一把刀捅向了大黎的心脏,这是直接悬在了他的头上。
夏姑娘拿着降表开开心心进了城,实行祁国的新政去了。
辛先生也不骂人了,他骂痛快了,嗓子也哑,又兴致勃勃跟着相国在衙门里办事了。
淮安城一片喜气洋洋,到处都在庆幸,幸亏冬季的税银拖了拖,现在直接不用交了。
好家伙,这给已经交了的人气的,肠子都悔青了,直呼消息不灵通啊,不过好在明年的不用交那么多了,于是奔走相告,热热闹闹。
京都病榻上的轩辕辰听说消息的时候,已经没有吐血了,他差点儿气死,就剩一口气了。
满殿的文武集体沉默,因为山雨欲来无计可施多说多错,有成出气筒霍乱军心的风险。
太医在殿里跑来跑去,急匆匆来来回回又是煮药又是施针,一个比一个忙碌。
这大殿里最着急,最担心大黎危亡和当今身体的,估计就是太医了,治不好要殉葬。
太医院整体出动,大殿里装不下的都在殿外,每一个人脸上都是焦急。
大殿里药味浓重,熏香味也弥漫,一层层厚重的帘子挡着窗户,防止寒风吹进来,却也遮住了光线,只好再点上烛火,更是燃烧了氧气又熏的烟雾弥漫,显得暮气沉沉。
人在其中,头脑昏沉,局势紧张又无计可施,所有人都透露着萎靡,不甘、不敢和消沉。
几个随时侍奉在帝王侧侍奉笔墨的近臣,唯有新上任的翰林院编撰颜大人颜城珏没有这种气息,他面色沉稳脊背挺直的候在殿里。
张贵妃坐在床头面色柔和,她双十年华,面容精致,即使这样的关头,都是毫不惊慌的。
她轻轻的给轩辕辰抚着胸口,扶刚刚睡醒的轩辕辰起来喝药,轻声说:“陛下,药喝了就能好了。”
药喝了怎么可能就好,要心情好才能好,岁数大了,哪能天天气了又气?
轩辕辰问:“张将军到哪儿了?”
立刻有人上来报:“回陛下,刚才传来的消息,还有一日的脚程就能到淮安了。”
到了淮安就好了,淮安天堑,道路崎岖蜿蜒,自古是守卫京都的重地,况且张将军在兵法谋略上虽不及沈信,却也逊色不了多少,如果据险而守,就算没有火器,至少还是有些胜算的。
轩辕辰说:“贵妃。”
张贵妃是张将军的胞妹,张将军兄弟三人只有这一个妹妹,掌上明珠一般宠在手心儿里,在将军府张扬着性子长大的贵女,如今一脸温婉的坐在榻前,她说:
“陛下放心,臣妾一直在这里。”
“好好!”轩辕辰连说两句好。
“启禀陛下,边关急报!”这句话一句一句传到殿里,轩辕辰说:“进来!”
张贵妃劝:“陛下,不如交给太子处理吧?您要好生将养!”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睡的下?”轩辕辰说道:“让人进来禀报!”
禀报的人很快进来,说道:“回陛下,淮安不战而降,沈信于昨日占领淮安,野狼山也遭突袭,已经到了反贼的手里。”
北边的屏障已经全部没了,京都被围只是个时间问题。
若快,就是明天,若慢,以沈家军换防的速度,十天足够了。
十天,足够收编淮安守军,接管城防,任职将领,熟悉淮安的每一处,然后带着淮安守军一起,势如破竹般南下。
在张将军还没到淮安的时候,淮安就已经在沈信的手里了。
这是天要亡大黎吗?
沉默,久久的沉默,一屋子的人不知是该跪还是该站?该劝还是不劝?
劝什么?节哀吗?还是一定会有转机?
沉默,还是沉默。
张贵妃去给轩辕辰顺胸口,忽然惊呼一声:“陛下?”
只见轩辕辰脸色青灰。
“不好了,快快!”一众太医呼啦啦上前,又是一顿救治。
情况一直不见好转,太医们心都吓的快不跳了。
颜城珏站出来说:“下官这里有一味药,是一位游方的大夫给的,说能救急,快给试试。”
他边说边掏出瓷瓶递上来。
太医们不敢接,殉葬殉一个,要是吃了来历不明的药殡天了,杀头杀一家,满门抄斩。
颜城珏干脆自己拿着药上前,说,还是我来吧,他将药放到轩辕辰的嘴里,张贵妃看见,搭了把手,帮着喂水把药冲了下去。
没过几息,轩辕辰果然喘上来了一口气,气色也渐渐的平稳了,人也比往日精神许多。
他问:“颜爱卿给朕吃的是何物?”
颜城珏说:“回陛下,游学路上跟一游方郎中买的,花了十个铜钱,他说可救急用。”
“怎么不早拿出来?”
“此药低贱,哪里敢呈给陛下,要不是方才紧急,臣也不敢拿出来的。”
太医们:“……”
轩辕辰说:“爱卿比那些酒囊饭袋有心多了,只可惜值此关头,若我朝能渡过此危难,一定给爱卿加官晋爵!”
颜城珏说:“臣只求龙体安泰。”
“父皇……”太子急匆匆进了殿。
颜城珏退下,退到殿外,他站在雕刻精美的连廊上,看着用料考究的一层层的屋檐,看着这深深的宫廷,浅浅的笑了。
一转身,在宫人看不见的地方,却又面若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