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个李秀才,可真是一个传奇。
他从小读书愚钝,可十几岁那年,忽然就开了窍了,居然一举就中了童生,然后又接连中了秀才,竟然还是本县榜首?
四邻八家顿时惊为天人,
可奇怪的是,他又从此不考了,就靠着秀才的功名,谋了个衙门的师爷度日。
可偏偏他还有个学问最好的同窗作弊落榜了,这事儿,谁不嘀咕?
四邻八家念叨过很久,都偷偷的吐过口水。
后来,大家解气的是,能拍着大腿说痛快的是,他被新朝开了差事,又被拿掉了功名,从此,就只能跟着员外岳丈料理铺子了。
不过,大家祖祖辈辈都住在远山镇,谁还不知道谁呀?
没几个人跟他做生意,也就只能靠着家里的田庄过活。
最近,越发不济了,干啥啥赔钱。
这不,找上了最挣钱的宁远商行,人家压根儿也不搭理他,互相呛了几句,还拍了桌子,他怒气冲冲的走了。
他站在村口儿,眼看着人家远来的客商谈成了买卖,拉着货走了,他心里那个恨。
一进府门儿就骂开了:“呸,一群泥腿子,要不是人家作坊刚好开在他村里,有他们做管事的机会……呸,居然敢连爷爷也看不上了……以前还不是靠佃我舅舅的地过活,一群白眼儿的东西……”
他骂骂咧咧一阵,直骂的口渴,抬手去拿茶杯:“啊……!”
粗糙的茶杯划伤了他的手,他一下把茶杯扔了。
最近家里,越发艰难了。
他环顾屋中的四周,还是雕花的窗棂,青石的地板,但是屋中的摆设,基本上能卖的全卖了,连屋中的百宝阁也只有一个木头架子而已了。
他怒喝:“人呢,过来给爷倒水!”
一个年轻的妇人带着个老婆子进来了,一看见他,就指着他脸上骂:
“吼什么?没看见忙着呢?家里的人都让你撵完了,家当都让你败完了,就这一个老婆子能给浆洗衣裳,饭都得老娘自己做,你还想喝水……”
年轻妇人说完,四处看了看,随便摸了个物事就劈头盖脸扔他脑袋上,骂道:“滚,要喝水自己烧去……”
说罢,跑出去自己做饭去了。
李秀才顶着一头的茶叶沫子,骂道:“你这个蛮横妇人,粗鄙不堪,烧,烧个屁,爷是秀才,秀才老爷……要不是爷,你们家的佃租能少吗……还是挂在爷的头上……”
做饭的妇人从灶房里出来,骂道:“那是以前,现在还有吗?”
当然没有了,他已经不是秀才老爷了,功名早被拿掉了。
要不是当事人颜笠找不到了,当年的考卷也早就付之一炬没了证据,他早就在菜市口儿斩首了。
现在,没了功名,没了差事,做生意还没人跟他打交道,开个铺子都没人上门儿买,他就只能靠典当过日子。
不行,得去舅舅家想办法。
他舅舅钱员外,曾经在远山镇有两个田庄,现在不行了,现在只有一个了。
自从靠山村的作坊起来了,自从宁远商行办起来了,曾经畏惧钱府的乡亲们有了照应,可真就没人再佃他家的地,去他家当长工短工了。
毕竟,他家老克扣工钱,要是有第二种选择,谁去他家做工啊。
于是田庄的庄稼没了人料理,也就一年不如一年。
最后,田庄都只剩下一个了。
钱员外愁的每日挠头,头都要挠秃了,虽然,本来也没剩下几根儿。
但是今天,李秀才一来,却发现钱员外很是悠闲,居然哼着曲儿悠闲的喝茶呢。
“哎呦,舅舅,您今天有什么喜事儿呀?”
钱员外把茶壶拿开,看着自家这位不成器的外甥兼女婿,说道:“……你可知当朝有位学问人,是邙山学院的山长,最近,要来北地选学生了?”
刘秀才道:“不知道,最近正在忙生意呀!”
他能有什么生意?钱员外不屑道:“你呀,瞎折腾。”
“嘿嘿,舅舅,您快说说,这山长,跟咱有什么缘故……”
钱员外道:“前日,他专门派人来送信,传口信儿说,曾在远山镇,受过一饭之恩,此次正好路过,要专门来报答,请乡亲吃酒……”
那位山长,可是皇后认命的,邙山学院的头一位山长,学问不凡。
“哎呀!”
刘秀才激动的一拍大腿,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听说那邙山学院虽不学科举,但手艺老多了,随便学一个都能发家啊……咱到时候,让他也带我学一两把刷子,不就发达了……”
钱员外说:“先别激动,你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好生送些礼,可不能搞砸了。”
“是是是,不过他可是山长,安排一两个学徒不是小事儿?就算不济,随便给写个秘方也行……他要答谢远山镇,自然先答谢您这个员外,难不成,还要跟那些泥腿子坐一桌吃饭呀……他们自己都吃不起饭,指不定,就是当年吃的咱家使得粥呢……”
他家没施过粥,不过,钱员外想,确实有个秘方就好了。
要是幸运,听说皇后的师门厉害的很,还听说学院正在找有天赋的学生去她那的学校交流学习,好建设祁国呢。
要不然那个山长,不能出来周游,到时候,推荐几个家中的子弟……运道就好起来了。
不过,那山长居然姓颜?叫颜城珏?好熟悉的名字?但他是西北人,应当是游学的时候路过此地吧?
钱员外想到这里说:“你这几天,可别再惹事,这几天好好回去过日子,就别出门儿了……”
“是是是……”
李秀才也开始期待。
……
几天之后,邙山学院的山长就到了。
他别的地方先没去,直接就来了钱员外的门口。
钱员外刚在家里跟管家商量完怎么招待人家山长的事,什么定哪个酒楼,请到家里住哪个院子……商量完了歇午觉。
睡的正沉,做的美梦。
门房急匆匆来说,山长来了,门口儿站着了。
他直接惊了一个激灵。
急匆匆往外跑,边跑边想,他还没请人斡旋周转请他来呢,怎么就来自家了?
难道那一饭之恩是自己家的?
自己早年爱施粥吗?不记得了呀?
结果到门口儿一看,当场就愣住了。
好多的衙役,好多的差官,还佩刀拿着锁链,一副拿人办差的样子。
而打头的一个男人,他一身儒服,英俊文雅,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头发乌黑,他十分像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还多了几分沉稳和干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