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因娘娘们总是说,兔兔可爱,这样有趣的小生灵,不忍食之,于是满宫都不许吃。
影说不出话,就算能说,他也不是个善于言谈的人。
他看向一豆灯火照耀下的姑娘,她背影单薄,拿着汤匙对着锅一口一口,还一只手拿着一只兔腿,咬一口感叹:
“有点老了,下次逮个嫩的。”
兔子是她抓的?
她能抓的到兔子?
她会功夫吗?
兔子跑的可不慢,
姑娘家不都是……娇娇弱弱的?
砰一下,她拍了桌子站起来,点评:“晚饭略微失败!”
锅里还剩半锅,小师姐心想,肉肉老更有营养,剩下的半锅,给床上的那位能吃三顿。
把肉肉放好,她出去收拾去了。
等再进来,她拿着一个盆,放到影的床边,说道:“呐,给你,你胳膊腿儿又没断,再过一会儿,估计就能动了,就要开始多活动,自己的内急问题,自己解决。”
说完左看右看,屋里就一张床,她拿了个东西,就自己出去了。
小师姐要去外面搭吊床,
这里深谷林密,大树非常多,搭吊床的可选择场地也就非常多。
她就搭在院子的旁边。
还在吊床边,点了一把草。
盖上块儿兽皮,进入梦乡。
就是说呢,在林子里跑一天,晚上睡得格外香,身材保持也非常好,还谷深林密,阳光很少,没有紫外线晒黑,还雾气氤氲,湿度大,皮肤水嫩嫩……美呀!
集休闲、度假、养颜、护肤、健身于一体,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差事好了。
翻个身,睡觉。
……
屋子里的影,在看着屋顶。
屋子里很暗,只有窗口缝隙透进来的一点儿光。
白天睡多了,夜里格外清醒。
他是影,皇帝的龙影卫。
陛下说过,西北兵变,守将造反,私藏机关先生,他还没能杀了沈信,抓到机关先生。
他得走,
他伤好了就会走!
皇帝再怎样想要削藩,再怎样污蔑了沈信,他也不会挂在嘴巴上,不会日日都说,甚至不会告诉任何人,哪怕是龙影卫。
龙影卫再贴身守护,他不可能十二个时辰不睡觉,也不可能知道轩辕辰没说出口的秘密,也不可能知道这天下间头号的权谋阴私。
轩辕辰不会让他知道。
他也就不知道。
影从小在残酷如同炼狱里长大,他能活着的信仰就是效忠陛下,
否则,他不能活。
他以前没去过西北,也没见过宫门之外的天下,他日日看谄媚的人说沈信通敌卖国,听陛下感叹沈信是心腹大患。
短短的几日西北之行,他都没来得及感受百姓的生活,他昼伏夜行抓到夏槿,走小路,要潜回皇城,没时间去坊间走一走。
没看过普通人的生活,不知道百姓心中所想。
所以,忠君,沈信是反贼,是他心里,最根深蒂固的想法。
他从来也没有好好看过宫门外的世界,他怎么可能有第二种想法呢?
他是龙影卫呀!
他活着,就是一个影子,真龙天子的影子。
他试着坐起来,
他的伤全在胸口和咽喉,萧夜尘和沈信要置他于死地,招招都在要害,他的手脚反而都无事。
他坐起来了,扶上胸口,很痛,但不再流血,伤口都不再张开着。
屋里昏暗,他看不清伤口的情况,但能感觉到,曾经寸寸碎裂的肋骨,都已经接好。
就连咽喉,都没再漏风了。
是她给他疗的伤吗?
她会疗伤?
一股凉意袭来,
兽皮滑落,他发现自己……衣服呢?
“……”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他半晌没动,不知该怎么动,
他从小到大,从来都是衣衫一丝不苟,就算要死了,也得裹好身上的布,大内侍卫说,别污了贵人的眼睛。
寂静的夜里,都是他的内心在翻腾。
啪一声!
啪又一声;
外面传来不停的拍蚊子声;
“好多蚊子呀!”
小师姐真是气,晚上的蚊子是真的多,还又大又黑,咬一口肿那么大一个包。
熏的蚊子草,一点儿用也没有。
离得远熏不到蚊子,离得近,熏的她睡不着。
啪一巴掌,啪又一巴掌,
打也打不完。
唉,
小师姐收了帐篷,还是回基地睡吧,走之前跟他交代一声,她走了,晚上有敲门儿声别开,大概率是猛兽。
推开门,隐约看见他坐着,黑暗里,能猜到他在穿衣服。
“你在干什么?快脱掉!”小师姐上去把他衣服扯了,怒道:
“亏你还是练家子儿,习武之人,你不知道有外伤不能用不洁的布料吗?这衣裳我还没洗呢,半湿不干的,上面都是泥,你身上那块儿不也能裹吗……”,而且,衣裳剪了也没缝,不太会,草率了,忘了没家属来给他送衣裳。
影,他觉得心都不能跳了,污了她的眼睛,
她救了自己,自己无状至此……
在宫里,谁污了娘娘的眼睛,打死扔出去。
他每日隐身暗处,没有哪个宫人知道他的存在,
他只是一个暗影。
那身黑衣,让他觉得心静,
小师姐:她那个气啊,啊……!这个不配合的病患,啊……!
是不是自己没下医嘱啊?
咳,不能生气,怪她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耐心的说:“衣服没洗,半湿不干的,上面还全是泥,不干净,伤口没愈合,接触到创面,会腐化的……”
还要再吓唬一遍:“我可没药啊,到时候拿火烫,可疼了,滋滋啦啦的……”
影:他不怕疼,只怕污了她的眼睛。
小师姐翻箱倒柜,拿出一罐子药水,又拿出一叠子兽皮,全放到床边,点燃火烛,没看他,说道:
“我走了,你自己插好门,把药涂上消毒,兽皮我也不擅长缝,你捆吧捆吧在身上……晚上有敲门声别开,小心熊瞎子吃你!”
说完出门,走了!
走之前还在窗外喊了一句:“衣服等你好了自己洗啊!”
话说,她长这么大,可从没给谁洗过衣裳,连小师妹都没这样待遇。
其他人,就更不可能。
……
第二天一早,
小师姐拎着几颗野鸡蛋过来,远远的就看见,院子里有个人影。
他把那几张兽皮穿的一丝不苟,从头到脚,严严实实,正拿着一个她做的扫把,扫着院子里的落叶。
小师姐:“要不是你周围还植被繁茂,我都以为大降温了,你……不热吗?”
山谷里虽然四季如春,但现在才是初春,早晚还是冷。
可最冷的时候,小师姐也只是穿了个兽皮马甲,其他的长袖长裤都是最单薄的,功能只是防蚊子而已。
穿全身?
很热吧?
影指了指树上挂着的衣服,意思是干了他就能穿了。
“你洗了?”小师姐问。
他点头。
“所以你今天早上就洗了?”
继续点头。
“你不疼吗?”
虽然她已经给他续接了骨骼筋脉,但是,不代表就不痛,而且,最外面的一层,她只是粗糙的缝了缝。
疼,
但是只要没咽气,就得起来做事。
没用的人都死了,
这是他许多年的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