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先生问:“那我们要去哪?”仇老师说带你看看苦修的地方,说着穿过树林,旁边又有一座小寺庙,从长长的围墙和窗户能看出,大概有七八间房,来到庙门前,两扇木门紧闭,仇老师推开庙门,里面是个走廊,很昏暗,第一间房内坐着两位老年僧侣,都是光头,正在交谈着。仇老师过去合十打招呼,简单说了情况。老年僧侣点点头,摆手示意让三人进去。
“你自己看吧,”仇老师说,“这里的每间屋都有人在苦修,如果你觉得那种能接受,师父会给你安排地方。”
袁先生和方刚慢慢走,这里的七八间房,每间里面都有人,但修行方式各不相同。有的盘腿闭目而坐,一动也不动,如同泥塑;有的平躺在地上,面朝下,双臂伸直,就像漂在水面的死倒;有的站在屋中央,双臂向前平伸直,一腿立一腿屈;有的抱着大石头,还扎着马步;有的竟然平躺在一大块木制钉板上,全身**;有的蹲在地上,用头顶着一个石锁,双手把住,汗哗哗地往下流,地上全是水;有的双手平端着一块铁板,上面有个玻璃球。球在铁板中来回晃动,这人小心谨慎地掌握着平衡,不让玻璃球掉下去,也是全身流汗;有的在地上铺块毯子,以头顶地,双臂做支点,来个倒立,全身挺直挺直。
这些人全都是男人,有的年轻有的年老,但没有胖的,都是瘦得皮包骨,也有两人是金发碧眼,明显是欧美来的。
“怎么样,”仇老师问道,“觉得哪个有意思?”
袁先生笑起来:“我觉得都可以吧,反正就是吃苦流汗呗!”
方刚说:“抱石锁你也行吗?”袁先生说有什么不行,我又不是没力气,再说不举点儿重怎么能多流汗呢,说不定还可以减肥,要不然我也得减肥了,这两年在泰国赚的多,美食也多,天天跟朋友出去宵夜,两年胖了十多斤呢。
仇老师点头:“那你也得选一样。”袁先生问作息时间是怎么样的,每天从几点到几点苦修,晚上能睡几个小时,看够不够恢复的。仇老师没听懂,“什么作息时间?刚才在外面你没看到那些苦修师父?所有的苦修方式都要坚持不动,才有效果,不然白天苦修,晚上还让你呼呼大睡,那有什么意义?干重体力劳动的人岂不是都能修成禅了!”
袁先生非常惊讶:“是说……是说这些姿势都要一天到晚24小时保持不动?”仇老师说你以为呢。
“吃喝拉撒怎么处理?”方刚问。袁先生连连点头。
仇老师说:“入口处那两位老师父就是做这个的,他们会每天定时给苦修者喂水喂饭,处理大小便。”
袁先生直咽唾沫:“这个我、我得想想,能不能坚持得下来。”
方刚说:“坚持不下来,那你就去做鬼契咒吧,反正我认识阿赞ki师父,只不过找到合适的阴灵不容易,而且你要付出寿命,只有施咒结束之后才知道多少年,事先谁也不知道。”袁先生扁了扁嘴,走出寺庙后,他抽着烟,在地上来回转圈。方刚也掏出香烟递给仇老师,两人倚着寺庙的墙聊天。
“那几种苦修都是同一个效果吗?”袁先生发问。
仇老师摇头:“肯定不是,越痛苦的、越难坚持的效果越好,比如躺钉板和抱石锁就好些,倒立那个也很难,剩下的几种就相对简单些,主要得看苦修者觉得自己的业障有多大。”
方刚问:“如果业障不小,但因为怕吃苦而选择了相对受苦少些的苦修方式,有没有可能到时候没什么效果?”仇老师说当然有,很多人都这样,苦也受了,罪也遭了,到时候没效果还得再来重新选择更苦的苦修法。而且要是苦修的姿势被破坏,这一整天就等于白费,必须从明天开始重新计算时间。比如你选择苦修半月,哪怕在第十四天失败,明天也得从第一天开始算起。
袁先生非常郁闷:“真要人命啊!抱石锁还是算了吧,我不是怕累,主要是怕流汗太多抱不住,一脱手就全白费了。”
“那个钉板上面的钉子,扎进肉里不会感染吗?”方刚问。
仇老师笑:“这里是苦修庙,不是来自杀的地方!木板上的钉子都没有尖,末端是圆的,只不过也要收口,离远看去就像是尖钉,其实不是。人体压在上面仍然会很疼,但并不会刺破皮肉。”
袁先生明白了,他运着气:“能先试试不?”仇老师说没问题,你先躺一天钉板,明天早上我们来找你,要是你不想继续忍,就换别的。袁先生点着头,仇老师让他排先大小便再开始。
三人就在小寺庙门口抽烟聊天,中午时分来到前庙,打开背包,将里面的食物全都交给一位老僧,这老僧脸上却并没有任何高兴和感谢的表情,只是漠然地让志愿者模样的两名欧美人过来搬东西。
两小时后,袁先生在厕所方便结束,仇老师叫来那两位师父,找到一间空着的屋,地当中有个圆坑。两名看起来像是志愿者的人由仓库再抬出一块木板来,上面钉满了钉子,木板中央也有个圆洞,他们把钉板上的圆洞对准地面的圆坑,将钉板放好。在老师父的指导下,让袁先生将衣服全都脱光,连内裤都不剩,仰面朝上平躺于钉板上。
这是需要技术的,总共需要四个人,分别抬颈、背、腰和腿部,把袁先生轻轻往钉板上放置。他们先放的是双脚,当袁先生的小腿肚子刚刚接触到铁钉时,就喊出来:“不行不行,等一会!”
“叫什么?”仇老师问。
袁先生咧着嘴说:“太疼了啊,先让我习惯习惯呗!”仇老师说怎么习惯,让你在这里靠上一天,你也不会习惯,苦修只有一种习惯方式,就是先做后习惯。袁先生没说什么,两位老师父摆摆手,四名志愿者再次把他的身体往下放。袁先生咧着嘴,不时发出“咝咝”声,然后就是“嚯嚯”声,最后是从嗓子眼深处发出的“嗯嗯”,类似牛吼。
小腿放完就是大腿了,袁先生紧闭双眼,不停地发出“咝……嚯……嗯……啊……哎……哦……”的各种声调,相当丰富。方刚站在旁边看着,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似乎觉得自己身上也被铁钉扎了进去,浑身不舒服。
这四位志愿者显然很有经验值,放袁先生身体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既让他不会感到十分突兀,但也不至于慢吞吞。从小腿,到大腿,到屁股,那是肉最嫩的地方,袁先生脸上的筋都突起来了,呼呼直喘。停顿片刻,志愿者们继续放,腰、后背、后胸,忽然袁先生大叫:“不行不行,太疼啦,让我起来!”
志愿者们全都停住,因为袁先生说的是中文,他们显然没听懂。仇老师问:“怎么,要半途而废?”
袁先生说:“还没到半途,让我先有点儿心理准备行不?让我起来!”
仇老师蹲下来,认真地凑近袁先生说:“让你起来没有问题,别说现在了,就算你正式开始苦修,也随时能叫停,打道回府。但你要想清楚,每次半途而废,你遭的累就算白废,这苦白吃了。最主要的是,半路退缩会让你心理压力更大,再试的时候,退缩的机率会成倍增加,那你很可能连试几次都不成,最后只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