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束观。”
青翠如玉的瓷瓶之中,传出来了一声甜美的女子声音。
束观第一时间就听出来了,那是中田樱子的声音。
因为他暗中跟踪监视过那个旭日国女子一段时间,听见过她跟别人交谈,自然能分辨她的声音。
“中田樱子?”
不过,束观还是这么确认般问了一句。
“不错,是我,不过我的真名其实应该是源樱子。”
瓶中传来的女子声音,很坦然地回答了束观的问题。
坦然地有些出乎束观地意料。
这种坦然,往往意味着某种强大的自信,一切尽在掌控的自信。
否则一个在别人家里安装了“窃听器”的人,是绝对不会向主人承认自己身份的。
于是束观沉默了一下,接着再问了一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瓶子中再次传来一阵娇笑,然后笑声渐低,只留下一声缥缈的话语。
“过了今天,你就会知道了。”
再然后,束观等了许久,瓶中也没有其他声音响起了。
束观知道对方不会再跟自己通话了。
……过了今天你就知道了……
那么也就是说,黑龙会在谋划的那件大事,必然会在今天爆发。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束观恨不得立刻跑到旭日国领事馆中,找那个名叫中田樱子,哦,不对,应该是源樱子的女人问问清楚。
可惜,他现在去不了,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师傅李至霞还藏身在太平定世钟楼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其他七仙盟的人找到。
师兄师姐们如今不知身在何处。
束观也要去找到他们。
至少目前而言,束观认为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比黑龙会谋划的事情更加重要。
然后束观抬手,一掌拍碎了那个青瓷抱月瓶。
这应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法宝,可惜接下来他要和齐师伯说一些话,可不想再被对方听去,所以只能毁了这个瓶子。
接着束观转过了身子,望向了齐师伯和韩彪。
“束小兄弟。”
韩彪的嘴角一扯,对束观笑了一下。
他在床上躺了两年,虽说很早就恢复了意识,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浑浑噩噩,今天才算是终于真正苏醒。
所以他知道这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却明白这些事情有多严重。
,现在他心中最强烈的情绪,是能够和束观重逢带来的喜悦,另外他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束观。
“韩大叔,你终于醒了。”
束观也对韩彪笑了起来。
韩彪重新“活”了过来,他同样很开心,但是此时此刻,却绝不是叙旧的时机。
因为他今天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所以束观笑了一下之后,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韩大叔,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本来有许多话想说的韩彪,立刻将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中,包括本来想要对束观表达的感激之意。
他的脸上无法表现出太多的表情,但是语气却变得和束观同样郑重。
“束兄弟,你说。”
“韩大叔,今天请你帮我守好这座观,在我的同门们回来之前,不能再让任何人进入观中。”
“束兄弟,你放心,就算再死一次,我韩彪也不会负你所托。”
束观上前一步,张开了双臂,却又马上收了回来。
他本来是想和韩彪拥抱一下的,但是突然想起自己身怀九转纯阳功,又是龙血之躯,韩彪虽然不是阴魂,但却也是半人半鬼的生命,应给也会被自己的伤到吧。
所以最终他只能朝韩彪用力地点了下头,接着看向了齐师伯。
“老七,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师傅人呢?还有观里的其他人呢?”
齐师伯一直在看着他,此时见束观转过头来,立马沉声问道。
束观沉默了一下,低头望向了脚尖,接着说了一句话。
“师傅是燕子。”
“他名字就叫李燕,年轻的时候我们师兄弟都叫他燕子……你是说,他是那个‘燕子‘?”
“是的。”
“……是他杀了谭延闓?”
“是的。”
于是齐师伯也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得老泪纵横,弯腰咳嗽,一边还不忘束观竖起了大拇指。
“好小子……呵呵,我说的是你师傅,你师傅还是年轻时的那个燕子。”
“杀的好!……咳咳咳……”
束观苦笑了一下,他本来以为齐师伯会恨铁不成钢地痛骂师傅一顿,没想到齐师伯居然是这样的态度。
然后他走上前去,帮齐师伯拍了拍被,有缓缓渡了一丝灵气过去,齐师伯的咳嗽才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你师傅走火入魔了?”
齐师伯喘了几口气之后,接着神情转为严肃,又问了一句。
“不算是走火入魔,而是被异物附身,具体情况很复杂,不过现在师傅已经恢复正常了。”
齐师伯没有纠结李至霞到底被什么异物附身,继续问道:
“那他现在人呢?还有归元寺和岳澜书院知道他的事情了吗?”
“知道了,所以师傅现在藏身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就是……”
“不要告诉我。”
齐师伯立刻打断了束观的话,接着又问道:
“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师傅没说,只是让我回来找其他师兄弟……”
束观顿了顿,接着看着齐师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道:
“齐师伯,今天……可能是弟子最后一次见你了……”
齐师伯微微一怔,不过马上领悟到了束观的意思。
“你们准备逃?”
“……如果师傅准备这么做的话,我会跟着他!”
束观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可是吕祖亲择的传人,怎么可以叛门……”
齐师伯本来惊呼了一声,只是紧接着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一下束观,嘴角浮现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老七,你是个有孝心的,……好……你跟去也好……”
他的嘴中如此喃喃说着。
接着齐师伯勐然抬头,朝藏宝阁的三楼指了指道:
“你离开的时候,把那三件法宝都带走!”
“什么!”
束观也是呆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们带去防身,此后你们师徒亡命天涯,不知会遭遇多少危险,把三件镇观之宝全部都带上吧!”
“……那观里怎么办?”
束观还是呆呆的看着齐师伯。
“哦,如果观里真的没了镇观之物……那两位祖师总会想办法送些新法宝来的吧,除非吕祖不要荆城的善已观了。”
齐师伯嘿嘿一笑道:
“当年栖霞真人把清心铃给带走了,好像也没什么事,你们就算是叛门,但总归曾是善已观的弟子,只要别真的落在外人手里就行。”
束观深深看了一眼齐师伯,确认了齐师伯并不是在开玩笑。
然后他想了一下,觉得如果师傅真的决定离开荆城的话,也确实以后会面对很多危险,自己还好,有老瘸子留下的那些东西,但师傅倒真是需要一些防身法宝。
于是束观上了三楼,先是去了放清心铃的那个房间,清心铃就放在房间正中的一张石桉上,边上还围着八个三寸来高的黑色石人偶。
束观颇是心有余季地看了那几个黑色石人偶一眼,当初在栖霞观地宫中,他可是吃了这些石人偶不少的苦头。
接着是上前,将清心铃和那八个石人偶全都装入石桌下的一个玉盒中。
说起来,算上遗失在桃源谷的烈阳珠,原先善已观的四大镇观之宝中,清心铃或许是最“乖巧”的一件法宝了。
此宝的功效是具有摄心定魂之力,能帮助修行者抵御心魔的入侵,和束观的天音降魔功有些类似,但是却没有天音降魔功攻击他人神魂的能力。
所以在原先的四大镇观之宝中,清心铃是最没有攻击力的一个。
不过在它被栖霞真人带走之后,栖霞真人炼制了八个石人道兵,每个道兵的实力都相当于初识境的修行者,八个石人偶还能组成一个道兵之阵,攻击力堪比胎动境强者。
而栖霞真人将清心铃作为控制这八个石人道兵之物,所以这八个石人道兵也可以看做是清心铃的一部分了。
清心铃的品阶由此提升了一大截,如果善已观原先的四大镇观之宝再次重新排名,清心铃应该是仅次于蛮牛旗的法宝了。
将清心铃装进玉盒之中,束观拿着玉盒退出了这个房间。
接着他走进了边上放冰魄寒光针的那个房间。
在三楼的这几个房间中,这个房间他是最熟悉的,因为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他都要和李至霞都要来这个房间中帮韩彪炼尸傀之躯。
所以束观自认为自己和冰魄寒光针已经够熟悉了,没想到的是,当他拿起这个房间中的玉盒,将冰魄寒光针放进去时,冰魄寒光针确实在屋中左飞飞右飞飞,怎么都不肯进那个盒子。
直到小艺发了话,这枚四宝中最好动的银针,才终于肯乖乖飞进了盒子中。
“你是怎么跟它说的?”
捧着第二个盒子走出房间的时候,束观难免好奇地问了小艺一句。
“我说带他出去玩,而且可以玩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定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哦……”
然后束观又进了最前面的那个房间,将蛮牛旗取了出来。
善已观四大镇观法宝中,最好动的自然是冰魄寒光针,但是要说“最不听话”的,却还轮不到它。
最难搞的法宝,一直是蛮牛旗,当初在富华仓库拿一战中就可以看出蛮牛旗多么有个性,战斗进行了一半,它却自己先跑去闲逛了。
不过蛮牛旗的“不听话”,更多是表现在要用到它的时候,平常时候的蛮牛旗却是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样子。
当然,这种无所谓你也可以理解为高冷或者懒得理你。
总之,束观很顺利就把蛮牛旗装进玉盒带了出来。
当他捧着三个玉盒从楼梯上下来时,齐师伯拿着一叠厚厚的符箓走了过来。
“拿去。”
齐师伯将那叠符箓递了过来。
束观又是一怔。
因为齐师伯手中的符箓,不是五师兄画的那一些,而是善已观历代祖师留下的那些符箓。
平常就是算是弟子们用一张,齐师伯也能心疼半天。
现在却是直接拿来了这么一大叠,足有原先剩下总数的三分之一了。
“拿着,以后总会用到的。”
见束观有些犹豫,齐师伯瞪了他一眼。
束观只好接了过来。
“……那,齐师伯,我这就先走了。”
“快去吧。”
只是就在束观刚走出藏宝阁的门口时,齐师伯却又突然唤住了他。
“等等。”
束观回过头。
齐师伯却又没有直接说话,在沉默了好一会之后,当才说了一句。
“告诉你师傅,别做傻事。”
束观笑了起来,他也明白齐师伯的意思,用力地点了点头道:
“我不会让师傅做傻事的,他现在打不过我,我会管着他。”
齐师伯顿时哈哈大笑。
束观捧着三个玉盒,飞快地跑出藏宝阁,跑下了崖顶,跑过半边楼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那座自己住了近两年的小楼,想着自己应该不会再住进来了。
不过他并没有停下脚步进去看看的意思,反正老瘸子的那些东西都已经带走了,剩下的也好像没什么必要带走。
就是不知道以后再住进这个楼中的,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束观如此想着,冲出了善已观山门。
悬崖之上,老态龙钟的齐师伯,句偻着背站在悬崖之旁,看着离去的束观的背影,直到束观的背影消失在山门之外,方才转过身子,蹒跚地走到了道藏阁中前的躺椅上。
老人慢慢地坐了下来,躺下,仰头看着天空上飘过的白云,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回忆着一些许多年前的往事。
不知什么时候,齐师伯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间泛起了一个笑容,似是进入了最深沉的梦乡。
……
束观跑下龟山。
他本来是准备直接跑过大江的,只是路过新桃源村的时候,刚好看见几十民青年,满脸疲惫满身灰尘的从江边那个采石工场大门初走出来,朝着新桃源村的方向走去。
为首的人却正是王大虎,跟在他身后的则也都是桃源村的青年。
于是束观停下了脚步,揭下隐身符,现出了身形。
差点忘了,如果这次真的要被迫离开荆城的话,肯定是有一些事情要跟大虎他们交待的,也有一些东西要留给桃源村的村民们。
本来还怕接下来可能没机会再回桃源村一趟了,现在路上遇见王大虎,倒是正好。
“大虎。”
于是束观喊了一声,朝那群桃源村青年招了招手。
王大虎闻声望来,接着连忙小跑了过来,只是他跑起来的时候,两条腿却是一瘸一拐的。
“你怎么了?”
束观连忙迎上几步。
“没事,昨夜石场里赶工,干了一整个晚上,半夜的时候看不清崴了下脚,回去擦点跌打膏就好了。”
王大虎浑不在意地摆手说道。
“过来,我帮看看。”
这种小伤,只要他掌蕴灵气稍微揉几下就好了。
这种事情可不算违反天规,再说了,他现在还怕违反天规吗。
束观朝王大虎的腿间望去,只是下一刻,他突然皱了一下眉。
王大虎的裤脚上,沾着很多灰尘和石屑,他刚从采石场出来,沾着这些东西自然很正常。
只是在那些灰尘石屑之间,却有一些澹紫色颗粒状的粉末。
束观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