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陨城抬脚跟上,雪冥紧随其后。
出了祭师府,南疆空气中独有的湿润便扑面而来。
右侧山涧传来细细水声,林间雾气横生,时而传来几声鸟叫。
前方,景郁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面,牧野在她身侧跑来跑去,也不知是不是又在说南陨城的坏话,被景郁夹住脑袋拖着往前走。
身后,雪冥忽而出声,“已过了十四载,南陨城,你这颗心已经紧绷了十四年,该放松了。”
南陨城背对着他,沉默不语。
雪冥理了理狐裘,看着前方的两人,自顾自道:“像你我这般人,自来是不惧死亡。我曾经也这样认为,死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是解脱。
可是当我真的快死的时候,我得承认,我其实有一点后悔。
那时被大军围困,随时会被万箭穿心。我脑海里就在想,其实还有很多事我都还没做。
金钱、权势、地位,世人忙碌追寻,可终究是一场空。俯视人间,看的是人生百态、喜怒哀乐。
而你我,从未入世。”
“南陨城,看看你的眼前,只有真正让自己融进这世间,切身感受人性善恶,才知何为活着。
有人奋力追求富有,有人拼命攀上权势,有人散尽家产只为心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你我在高位太久,又许是天资过人,世俗的一切都唾手可得。所以你我以俯视之态看蝼蚁攀爬,拼了命地去追寻我们不屑一顾的东西。
可,慧极必伤。像你我这样的人,想要什么都太过容易,反而难以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而又因为拥有太多,责任太多,不敢轻易尝试,也不敢轻易放纵。”
雪冥轻轻一笑,“说起来,是景郁点醒了我。她曾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他看着前方已然被薄雾笼罩的红色身影,勾唇,“这人生平喜酒又贪杯,时常还爱胡说八道,可往往仔细一想,又深觉有些道理。
南陨城,遇到她,是你之幸。即是上天给了一条明路,你便顺着去吧。”
雪冥抬头望着雾蒙蒙地天,“大道之行,你我自诩能与天斗,可按景郁的话来说,这天,它懂得什么?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前方两人已然没了影子,雪冥停顿了下,似是说累了,叹道:“你囚禁自己的内心十四年,该放出来了。你该信她,即便你性情大变,她也不会离开你。”
他又重复道:“你该信她。”
说完,他抬脚往前,刚要加快速度追,前方小路出现一个黑衣身影,那张白净的脸上两个深深地酒窝晃眼得很。
“大雪球,你在磨蹭什么?!我景兄要打妖怪呢!南陨城你跟上啊,俩废物!”
拐角处,一抹红衣衣摆自树丛转出,揪住牧野就走,隐约传来教训声,“小牧野,我怎么跟你说的,可以骂大雪球,不能骂南陨城!”
“景兄我没骂,我鞭策他!”
“谁教你的词儿,小屁孩儿有文化了现在。”
“没有没有,景兄,我们……”
声音渐渐远去,两人的身影彻底不见了。
雪冥侧眸看南陨城,浅笑摇头,“这世间能让七王爷变得如此心细体贴的,怕是唯有东禹摄政王。”
说完,他抬脚跟上前方的人。
南陨城情绪波动时,景郁给足了他安慰。他需要自己安静时,她给足了他空间。
她始终信他,无论过往如何,南陨城只是暂时遇到难处了。
她会陪着他走出来。
刚刚出门之前,看着他眼睫毛都快眨断了,又拖着牧野先走,就是要他与南陨城聊两句。
这人,不是不细心,只是往常不甚在意。
所以他才说,遇她,是南陨城之幸。
在雪冥错身而过的时候,南陨城低低出声,“多谢。”
雪冥勾唇,脚步不停地离开。
薄雾笼罩,三人已入其中。
南陨城想起景郁曾说的,她不信她自己,却信他。
也许,他也该如此。
他不信自己可以从那些背叛黑暗中挣脱出来,但他信她。
即使黑暗,她也会陪着他。
其实,什么都没有解决,他甚至没有完全坦白。
可心头,不知为何就轻松了许多。
怕什么呢,他如今,已不是一个人了。
雾中有她,他何惧之?
……
南疆边境,景郁和牧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着,看尧沧舌战群儒。
小阿菱一把银白弯刀护在身侧,无人敢近。
牧野撇撇嘴,“这死丫头凶起来还挺凶。”
南疆边境实则是一条进山的小路,外面一片平地,自小径入山却是要走高低不平的山路,然后才能入得南疆地界。
再往里绕许久山路才能到祭师府,祭师府是南疆的第一道防线,任何人入南疆都要经过祭师府。
而景郁他们是走了尧沧告知她的山中暗道,快速到了边境。
此时,南陨城和雪冥轻飘飘站在树顶的树枝之上,看着下方两个鬼鬼祟祟地身影。
“景兄,我有飞镖,我们放暗器,怎么样?”牧野自告奋勇。
景郁把他脑袋拽回来,“别慌,老尧在探他们底细呢,先看看这群妖魔鬼怪是什么虫子变的。”
“好嘞景兄。”牧野握着飞镖,时刻准备着。
下方,乌压压地有上千人,能看出来大约有八波人,因为一共有八面不同的旗帜。
景郁气笑了,“搁这集合讨伐呢,哼,也不先打听打听南陨城是谁的人!”
她正想着,下方尧沧开口了:“诸位的来意本祭师已经清楚了。不过不太巧,我南疆之主已然临位,万民臣服效忠。
而你们要找的人,已是疆主之……王夫,其地位一人之下。除疆主外,伤其者,便是与我南疆作对。”
景郁忍不住笑,“难为老尧头了,现编出个王夫的称号。”
牧野哼唧唧地,“还是男宠好听,老尧头都说了,疆主只有男宠,无人敢称夫婿呢。”
景郁反驳,“男宠怎么体现南陨城在我这里的重要性?我觉得挺好。”
人群中有人大声质问,“哼,如此说,那要是杀人魔头成了你们疆主的男人,岂不是你们也要保了?”
尧沧面不改色,“那是自然。”
小阿菱不服气,昂起下巴道:“前提是能被我们疆主看上,你们以为谁人都能入我们疆主的眼么?简直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