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佛局长静静地坐在华盛顿的宾夕法尼亚大道95号的办公室里,手上拿着旗下探员送来的调查报告静静地出神。窗外的细雨让他感到非常不快,烟斗里那团浓重滞涩的烟雾似乎被雨水打湿了一样怎么也散不出来,氤氲徘徊在石楠的细纹之间。胡佛逼视着烟斗远方的背景,良久,拿起烟斗猛抽一口,就像一个被痰液糊住了鼻窍的病夫,在被芥末呛到的时候那样。把那团酝酿已久的烟雾猛然的整个吸入,喉咙发出咕叽咕叽地异响。
埃德加胡佛,五年前成为司法部调查局的局长后,他一直希望利用自己的努力,把这个局的“业务范围”从简简单单的侦查贪污受贿和非法经营行为的边缘化区域,拓展到侦查那些危害国家安全和调查党派斗争、丑闻的大案中去。这五年来,他和他的前任相比,在调查那些政治激进分子的冒失言行与保守派政客的贪污受贿上花的精力比他五个前任在十几年里面花的精力的总和都要多。渐渐地,依靠他不经意间积累起来的秘密,他在为自己的部门申请根据联邦宪法授权更多的调查和行动权限时,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便利。
因为他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秘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一个秘密只有成为一个真正的秘密时,价值才能够最大化。慢慢地,华盛顿一些政客圈子里的人开始知道他知道某些秘密,但是没有人能够确切知道他知道了多少。从司法部开始,渐渐扩散到财政部和其他一些部门,越来越多的审查官员愿意为他的事情大开绿灯。
但是没有一个总统和司法部长会容忍一个办案不力的联邦调查局长的,民意更不允许这样。周三发生的那起惨案,至今已经造成了超过两千名美国公民丧生,还有数倍于此的人口受到了严重的伤痛和残疾——目前为止已经有超过五千人永久失明了。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起生产事故,仅仅是某个黑心化工厂集团丧心病狂地在制造一些剧毒“农药”,那样的话事情会好处理很多,就算把他的老板到高管统统绞死,只要可以让政府度过这次惨案导致的信任危机,其他都好说。
可是几天过去了,杜邦集团被扯了进来,大量情报显示杜邦为了研发生产这种剧毒物质特地从竞争对手联碳那里贿赂了一名高管,借了联碳的壳子成立了一家子公司。对美国的经济特征有过深刻调查的胡佛局长当然知道杜邦这么做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要掩人耳目,防止被某个关注杜邦动向的强大对手侦测到其行为——其实几个月前,自己的副手克莱德?托尔森曾经在汇报工作的时候已经提到过,调查局的探员有发现过平克顿侦探公司的几个高级私家侦探有调查过杜邦的一些财务动向和东海岸市面上许多新成立的小型化学品公司的资料。当时自己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现在对应着起来,这些材料内部肯定是有其联系的。
平克顿侦探公司是美国资历最老,业务范围最广的私家侦探公司,会找他们办事儿的人几乎涵盖整个美国——只要你有秘密调查的需要,谁都有可能委托他们。但是平克顿的一些高级侦探并不会被安排去处理那些不熟的小客户的活计的。其中很多经验丰富、技术高超的探员在闯出一点名气后,都改为只是挂名在平克顿的旗下,只承揽自己熟客的业务——而那几个进入联邦调查局视线的私家侦探,根据原先的备案,其老主顾都是指向洛克菲勒家族。
“但愿事情不要再和洛克菲勒的人扯上什么关系吧。”胡佛不仅是联邦调查局的局长,更是一个资深而狂热的共济会会员,他深知洛克菲勒财团是当前美洲共济会的重要领袖之一。所以当时他指示克莱德?托尔森暂停这条线的追查。可是事情的进展,让他有一种越来越不安的感觉。
“克莱德,今天派去杜邦总部传讯调查的人怎么还没回来,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有结果了!你再联系一下,如果有些讯问工作完成不了就把伊雷内杜邦直接带回来先。”漫长的等待让胡佛失去了耐性,焦躁不安之中也懒得去考虑是否会把杜邦的人得罪得更狠,反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些人这一次应该是翻不过身来了吧。
“头儿,有结果了,一开始我们的人去米德尔顿的时候没能找到伊雷内,公司的人也说不清他的动向,一开始我以为他已经潜逃了,但是经过搜查后,发现他死在自己的密室里。”
“是自杀么?”胡佛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扶手压得嘎吱作响,其实他内心根本不认为伊雷内杜邦是一个会自杀的人,但是嘴上还是不经意地这样问了,潜意识里,他多么希望伊雷内真的是畏罪自杀。
“从现有的情况来……可能就是自杀。凶器是一把柯尔特m9手枪,从陈旧程度来应该是已经被持有了很久了,但是从枪膛内壁观测此枪开火的次数并不多,可能最近数年仅有这一次开火——从这点上来说,这把枪很有可能是伊雷内自己的配枪,而且枪上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至于死亡地点,伊雷内是在总裁办公室后面的密室中自杀的,门的保险非常完好,不可能是外部潜入的人杀的——除非那个凶手之前就受到了伊雷内的主动邀请才进去的。”克莱德很清楚头儿的想法,尽可能把表述方法顺着胡佛的心思说,但是还是需要在某些细节上做出一些必要的补充,他知道胡佛会注意到这些补充的。
“也就是说,如果是他杀的话,那么这就是一起非常隐秘的他杀,而且凶手一定是伊雷内的熟人。”
会是那些人嘛?他们这么干的理由又是什么呢?胡佛用尽全身的精神,艰难的做了一个决定,“去彻查吧,不过结果暂时不要对外公布。”
“明白。”
…………
第二天,杜邦公司总裁伊雷内杜邦畏罪自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美国。许多人觉得如释重负,但也有更多的人觉得震惊,不过对于大多数贫苦的美国民众来说,只是一个残害人民的血腥资本家迎来了他的末日而已,再也不能给麻木的他们更多精神刺激。
觉得震惊的人基本上都是相对对经营和投资领域稍微有点常识的人,当然记者们也是,杜邦的过错虽然造成的损害很严重,但是所负的刑事责任绝对不会是死刑,也不可能是终生监禁,监管不力或者非法经营这些罪名要么是因为主观恶性不够强大,要么是因为对犯罪后果了解不清,在美国这个法治国家都是很难被判处重刑的,唯一能让杜邦伤筋动骨不得翻身的就是因此导致的民事赔偿,也许整个杜邦都会被拆解拍卖,所得钱财用来补偿受害的民众。但是作为一个在杜邦经营多年的总裁,如果伊雷内想的话,完全可以通过转移财产和洗钱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换句话说,一个还有机会细软跑的资本家,按常理是不会选择畏罪自杀的,何况杜邦公司打击竞争对手的时候使用的那些直接用炸弹解决问题的非官方消息在坊间流传甚广,你要人民相信一个素来无节操的人突然因为羞愧而自杀,实在是很有难度。
这时,一封署名为卡罗瑟斯博士的举报信及一些附说明的黑白照片寄到了联邦调查局和多佛警察局。再一次引起了滔天巨浪。
卡罗瑟斯博士是多佛联合碳化物农药公司的研发总监,在联合碳化物农药公司背后的杜邦系背景被揭露出来后,卡罗瑟斯这个名字就被各大安全调查机构和资深媒体关注了。在事故发生后,杜邦一直对外宣称卡罗瑟斯博士在事发当夜失踪了,但是外部对此种说法绝对是不信的,当时很多“小人之心”的尖锐媒体把这种说法解读为“卡罗瑟斯博士还掌握了好几项杜邦化学秘密研究的成果,伊雷内杜邦知道自己这次已经无法让杜邦公司躲过此劫,便希望雪藏卡罗瑟斯博士阻挠调查真相,防止更多秘密泄露出来,并且可以为自己将来重新借壳重生留下一点核心技术。”也有一些果断鲁莽的媒体直接认定卡罗瑟斯博士已经被杜邦的人灭口了,当然这种说法被公众采信的概率相对要小很多。
但是根据这封举报信的内容,公众不禁大惊失色。
按照信上的说法,卡罗瑟斯博士在事故发生后确实是被伊雷内杜邦的人雪藏起来了。对外则伪造为博士遭人劫走的假象。杜邦之所以要雪藏博士,是因为博士知道这个被命名为“塔崩”的毒气研发项目的来龙去脉。需要把这个知道事情真相最详细的人证藏起来,以威胁“塔崩”研发的真正指使者。这样,他就能拉拢“塔崩”项目的幕后主使拿出全力帮助杜邦公司度过这次危机。
而那个主使者,卡罗瑟斯博士在举报信中明确说出,是洛克菲勒家族的劳伦斯洛克菲勒——洛克菲勒家族希望掌握一种新的,效果不为人知的毒气,以便处理一些需要让大批量的人莫名其妙的“自然死亡”的情况。
最后,在信的末尾,卡罗瑟斯说,根据他对塔崩毒剂慢性中毒效果的了解,四五个月前发生在委内瑞拉科罗州的新型不明流行瘟疫的种种症状表现,都非常疑似塔崩毒气慢性中毒的症状——而且公众都知道,当时新泽西石油和美孚石油正好在进行科罗州油田勘探区的征地谈判工作,瘟疫爆发后,很多原来最坚定的钉子户都死去了,那些无主的土地被收归国有并且平价出让给了那几家石油公司,剩下的灾民也作鸟兽散,低价处理了自己的土地——因此如果洛克菲勒的人有足够的把握防止新型毒气的效果被化验出来的话,他们完全有动机这么干。
在附上的照片上,则是几张伊雷内在自己的密室中和劳伦斯会面时候**的照片,那些照片上有几张可以到劳伦斯洛克菲勒非常火爆地对伊雷内杜邦表示不满,双方的冲动一触即发,而且从墙壁上被一起拍进去的时钟、日历这些背景显示,他们会面的时间恰好就是伊雷内杜邦被杀那天晚上。
在照片的注解上,卡罗瑟斯自述说,在介入这个项目后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生命的不安全,所以偷偷备份了杜邦中心各处的钥匙和秘钥,准备必要的时候逃跑,在被伊雷内雪藏之后,他曾经利用自己原来的秘钥进入密室偷窥,尤其是洛克菲勒家的人来和杜邦协商的时候——卡罗瑟斯害怕自己被作为杜邦换取洛克菲勒信任的筹码交出去,所以进行了窥探,并伺机用无声相机拍下了这些照片。而自己之所以不亲身前来举报,主要是忌惮洛克菲勒的势力太过强大,害怕自己还没有机会作证就永远地被沉默了。
这封信的描述,极尽曲折离奇之能事,让人瞠目结舌匪夷所思,简直就和侦探一样,但是一旦串联起来,从委内瑞拉事件,到平克顿侦探介入洛克菲勒和杜邦之间的相互猜忌,再到两人在伊雷内被枪杀当天的会面——种种细节都和真相完全吻合。
多佛警察局立刻按照此信的线索进行深入追查,但是毕竟权限有限,很多事情只能申请联邦调查局协助——尤其是需要弄清当初委内瑞拉科罗州新型瘟疫事件的真相,对剩余可以找到的当地死者尸首,按照卡罗瑟斯举报信上说的那样,进行脊柱积液穿刺取样,来化验真正的死因。而这些事情,只有联邦调查局有权取证。
联邦调查局的态度相对审慎许多,他们一再表示需要查证匿名信的真实性,因为现在其他各方面还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洛克菲勒家族或者说美孚石油、新泽西石油的人和这起惨案有关系,但是基于公众的压力,他们不得不表示一个态度。为此,5月2日,胡佛局长向社会公众承诺,愿意担保卡罗瑟斯博士的人生安全,希望卡罗瑟斯博士前往联邦调查局公开作证——一旦博士的证言经过质证,联邦调查局将立刻以此为线索展开全面追查。
…………
自从胡佛局长的决定被公示后,维勒安第一时间就在广播上听说了胡佛局长的声明保证,事态的进展让他很不满,而且不仅是在案情方案,他在股市上那剩余的亿美元的筹码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本来在维勒安的预想中,这最后的一组组合拳打出之后,应该配合以瞬间抛空所有筹码,直接把洛克菲勒系的公司秒杀掉。
可是现在这种僵持的情形,让维勒安抛也不是不抛也不是,不抛的话,不光有可能将来全部砸在手上,也有可能让后续的运作失去突然性。而如果抛的话,在消息没有确认之前就进行那么剧烈而又反常的大动作,很容易让别人关注到维勒安他们的动向——如果有人查出在这一波行情中其实莫比亚斯集团才是幕后大赢家的话,那么那些聪明人会怎么联想脑补维勒安就无法控制了。
“卡罗瑟斯那个老东西最近怎么样了?唉,没想到胡佛居然敢这么力挺洛克菲勒的人,连自己的官帽有可能因此而遇到危险都不顾,洛克菲勒到底给了他多少好处!”许久也没有想出妙计的维勒安只好询问一下诺娃关于卡罗瑟斯的近况。
“最近我们的人一直把卡罗瑟斯软禁在那里,因为我们怕将来还有用,只是稍微讯问了一下,没有进一步的安排。”
“你有让他见到过任何他曾经认识的人么,比如你和伊莉雅都没有在他面前路过面吧。”
“没有,因为这个人最后的使用方法还不确定,所以为了避免风险我们都还没有在他面前暴露过。”
“这样啊……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演一场戏吧。”维勒安的嘴角浮现了一抹诡笑,“还真是可惜了呢,本来卡罗瑟斯这个人我还打算大用,可惜既然胡佛那么不给面子只好提前把这颗棋子浪费掉了。”
随后维勒安让尤里奥洛夫带人去提审了卡罗瑟斯,并且第一次表明了身份,维勒安让尤里假扮成联邦调查局的人,然后告诉卡罗瑟斯,前段时间之所以劫持他,是为了防止有人要谋害他灭口,而后,又让尤里奥洛夫把卡罗瑟斯知道的关于塔崩毒剂研发和劳伦斯洛克菲勒在这个项目中扮演的角色这些信息,都给撬了出来,装作一副认真审问的样子。最后,尤里他们告诫他,因为案情的发展,以及这个案子太过重大,仅有这些现有笔录的口供是不够的,联邦调查局需要他亲自去华盛顿作证,而尤里他们则会保护他不被洛克菲勒手下的灭口者干掉。
卡罗瑟斯对于尤里他们的说法半信半疑,但是因为可以顺利的逃出去,回复人生自由,所以他对尤里的安排也没什么抵触,很爽快的答应了出庭作证的请求。尤里奥洛夫给了他一个联系方式,让他自己去联系出庭作证的事宜。
在卡罗瑟斯给联邦调查局的人打电话的时候,我和诺娃真是捏了一把汗,我们一直都在远处用窃听监视着卡罗瑟斯的一举一动,唯恐他多说一些不该说的话把我们在这里伪造的假象毁掉,不过好像他不是很废话,在和对方沟通了作证的时间和地点后就挂了电话。
次日,卡罗瑟斯在尤里的护送下来到联邦调查局,由于之前已经通过其他渠道“泄露”出去一些卡罗瑟斯博士即将亲自前往联邦调查局作证,揭露洛克菲勒和杜邦的邪恶交易内幕的消息,很多媒体和公益人士都对此很关注,尤里在距离宾夕法尼亚大道很远的地方就停车了,让卡罗瑟斯博士自己开车前往联邦调查局——理由是尤里是秘密探员,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以防身份泄密。卡罗瑟斯也就不疑有他。
他到的时候,胡佛局长都已经亲自在宾夕法尼亚大街95号等待了。他的心情同样紧张,他害怕卡罗瑟斯真的会来,然后又真的把天捅个大窟窿。
“局长,他来了”克莱德在一旁轻声地提醒失神的局长。
胡佛赶紧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笑脸,迎上前去:“你好,是卡罗瑟斯博士吧,对于您这段时间的遭遇,我们深表同情,收到您的举报后我们也觉得非常震惊,但是请您谅解,为了剖析这一合众国历史上最大的惨案,我们需要您这样勇敢的美国公民不计个人安危当庭作证。希望您可以配合我们的前期质证工作。”
卡罗瑟斯明显地错愕了一阵,然后像一个突然想起剧本的演员,生硬地回应了胡佛局长的客套。然后就在大庭广众下就案件的基本情况扯了几句梗概。但是言辞似乎有点不着边际,胡佛局长非常耐心地劝解他不要紧张。
“卡罗瑟斯先生,您不必紧张,我们会慢慢地,翔实的考证和记录您说的每一句话,您不用害怕会造成什么误会,至于安全您就更别担心了,联邦调查局会保护你的。卡罗瑟斯,嗯?卡罗瑟斯!你怎么了!”
在踏入联邦调查局办公室后没多久,正在胡佛局长认为离开了公众视线,可以对细节问题进行详细质证的时候——我们令人尊敬的卡罗瑟斯博士,头发快速地脱落着,不到几分钟就变成了近似于秃子的形象,皮肤也在迅速地发烫,并且长出无数可怕的红斑,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气绝身亡——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胡佛局长大脑当机地站在那里。
…………
联邦调查局远处的一座高楼内,维勒安正用高倍望远镜观察着胡佛办公室里的一切动向,见证了这一切之后,他欣慰地回头吻了一下诺娃,“你最近下钋20时候的剂量把握真是得越来越妙到毫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