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江雨娘冲着楚云梨一福身,脸上满是平和的笑,整个人渐渐消散
楚云梨侧头就看到了身侧的冯韶安,笑问:“你好像每次都挺惨?”
冯韶安有些无奈:“不惨,别人也不需要我。”
这倒也是。
楚云梨打开玉珏,江雨娘的怨气:500
唐红安的怨气:500
善值:386500+2000
楚云梨睁开眼睛,入目一片红,但又不是喜堂,周围人皆着大红朱红,原身就是一身鲜艳的玫红,此刻她正坐在主位上,另一边坐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手里正端着新人的茶,不过富贵老爷该有的体面,正激动地眼圈通红。
年轻男人从蒲团上起身,身边和他相依相偎的大红衣衫女子跪了下去,双手奉上茶水:“爹,喝茶。”
老爷嗯了一声,颤抖着手接过:“好孩子,起。”
他说着,送上了一枚信封。
新人眉开眼笑,再次行礼道谢。
按理说,接下来应该轮到楚云梨了,她想着先把这一茬应付过去,伸手在身上摸了摸,很快就在袖子里拿到了一双用绸袋装好的镯子。
只要喝了茶,把这玩意儿送出去就是。
她打算得好,可新人完全不按常理,新郎官作势要弯腰行礼,新嫁娘扯了他一把,疑惑道:“这是姨娘,咱们……该将母亲的牌位请出来的。”
楚云梨:“……”
这是她以前对不慈的后婆婆的手段,没想到今日落到了自己身上。她侧头去看身边男人。
男人一愣,恍然:“应该的。”
他扬声吩咐:“来人,将夫人请出来。”
底下一阵惊呼,明显下人也被这突然的吩咐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其中管事婆子模样的人看向楚云梨,眼神询问。
请牌位要问过原身?
楚云梨唇角微翘。
边上的其他人面色都不太好,主位旁边一个和所谓父亲年纪相仿的中年人好笑道:“三弟,你该一振夫纲的。”
这话一出,男人脸色难看,而一双新人看向楚云梨的目光愈发戒备。
对于请牌位这件事,楚云梨虽然还没有记忆,却也能察觉到原身对此并不抵触,她看向那个管事婆子:“赶紧去啊。”
门口立刻有人转身。
屋中气氛愈发凝滞,楚云梨老神在在,起身走到边上。她可不认为新人在敬过牌位之后会敬自己,反正留在这也是讨人嫌。
正想着找个借口离开,可这话也不好随便说。那个管事婆这已经上前行礼:“主子,您之前为了筹备婚事,好多事情都落下了,铺子那边许多事情还等着您拿主意呢。这边茶也敬完了,干脆您……”
楚云梨打量了一眼婆子,见她是真心请自己离开。或者说是真心替她解围,她颔首:“那我先走一步。”
这话是对着屋中众人说的,说完也不管他们是个什么神情,转身就走。
刚才喝了茶的中年汉子有些不安,立刻起身:“玉翠,先等等吧!茶还没敬完呢。”
楚云梨随口道:“我先去更衣,稍后再过来。”没有记忆很不方便,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些人。
说完,直接奔出了门。
管事婆子低声道:“主子太委屈了。”
楚云梨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这院子很大,一眼望不到头,但好像不能乱走。她刻意走得慢些,婆子微微欠身,做出一副引路的模样,这是下人该有的规矩,此刻帮了楚云梨大忙。她顺着婆婆的意思进了后面的一间屋子,看起来应该是厢房。
只走这么一会儿路,楚云梨却觉胸腔很堵,呼吸都有些困难,还能闻到口腔里的药味。原身在喝药,那药还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进屋后,将门关上。
这间屋子比起方才的喜堂要简朴许多,各处都是素色,楚云梨身上是最艳的,有些格格不入。
原身左玉翠,出身在景城郊外一个普通农户家中,她是家中的老四,前头已经有了两个哥哥两个姐姐,生她时父母并没有多少期待,孩子多了,加上家里挺忙,双亲没什么时间带她,大半都是哥哥姐姐拖着。在她六岁那年,景城已经旱了三年。
一年两年还能坚持,一连旱三年,好多人都熬不过去,在这样的世道中,不少人纷纷往京城去,只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左家稍微好点,左家本身有十几亩地,加上左母陪嫁的一些靠近水源的肥田,勉强能糊口。
可遇上青黄不接时,一家人还是要饿肚子,眼瞅着就要秋收,最艰难的时候就要过去时,左父生了病。
这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要是一倒,再多的地也没人种。再说,在这种吃人的世道,左母一人带着四个孩子,想也知道会被人欺负。因此,左母拼了命的想要救回男人,这期间花费了不少银钱。
遇上灾年,粮食贵得出奇,药材就更贵了,左母卖完了家里不多的东西,又跑回娘家去借,后来能开口借的她都借了。左父稍微有点好转,但一断药,病情又会加重,左母借无可借,多番权衡之下,将左玉翠卖给了城里的酒楼。
哪怕是灾年,富裕的人也不缺银子花,左玉翠所在的酒楼很大,光是里面的活计就有五六十,管事都有七八人,上下六层,厨子大小八个,能够做出各种美味。和在左家所在的村里压根就不是同一地方似的。
然而,这两个地方相隔不足三十里。
说实话,左玉翠到了这样的地方,比在家里日子好些。家里饥一顿饱一顿,想要吃肉更是得等逢年过节,还不一定能吃上。
而酒楼中做帮工,哪怕只是一个小伙计,也不能穿得太差。至于吃的,虽说酒楼中有规矩,不许捡客人剩下来的饭菜,就怕小伙计在上菜时使心眼,譬如把菜弄脏,或是将菜摆得埋汰一些……总之,但凡是客人的菜,哪怕一整盘没有动过,底下的人也不许吃。
饶是不能动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对于左玉翠来说,酒楼中馒头管够,偶尔还会加点肉,已经比家里的日子要好过得多。至少,在这里不会被饿肚子。
并且,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遇上灾年,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将剩饭菜拿回家,基本是不管的。
左玉翠在这里,养得肤白貌美。值得一提的是,当下各家实在太穷,粮食太贵,人都有家人,酒楼中每天都有剩饭菜,总有人经不起诱惑想要拿回家。因此,许多得力的人被辞,这样的情形下,左玉翠就显了出来。
她是卖身进酒楼,本身就比短工多得几分信任,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发觉自己年长后容色越来越好,就怕被客人盯上买走。到酒楼的第六年,因为平时勤快又嘴甜,特别会讨上头管事的欢心,便得了给账房先生打扫屋子的活计。
在账房中只要有心,能接触到许多东西。比如酒楼的各种采买和进账,她人机灵,学东西很快。帐房先生有一次酒醉后教她拨算珠,左玉翠抓住了这个机会。
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只要有心就不难。只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左玉翠是学什么会什么,账房先生酒醒后,先是惊奇,后来在左玉翠的暗示下,主动跟东家提了此事。
两人算是互利互惠,左玉翠学会了看账,账房先生可以偷点懒。而左玉翠本身也得到了想要的。
东家手底下那么多人,压根不会在乎一个小丫头,账房先生提出要教,那是他自己不嫌多事。从那之后,左玉翠接触的东西越来越多,等到账房先生生病告假,她主动顶上。这一次,彻底入了东家的眼。
还是那话,比起请来的人,东家更相信自己买来的下人。没多久,左玉翠就成了账房先生的帮手,然后成了账房先生,她总算是凭自己的本事在酒楼中站稳了脚跟,也不用跟别人似的卑躬屈膝伺候人。最要紧的是,她再不用担心有客人将自己买走。
可姑娘年纪大了,总要嫁人的。东家的意思,让她嫁给身边的得力管事。
可那个管事平时还要管花楼采买,花楼里面的人巴结他,几乎所有的花娘都任他挑选。跟着他,左玉翠固然得人羡慕,但她知道,这根本就不是良人。于是,这种时候她碰上了客人艾华明。
艾华明是景城有名的富商家中次子,他妻子不在了,正在琢磨续弦,既想要妻子有本事,又怕其过门后欺负原配留下的孩子。刚好他也看上了左玉翠的本事,两人一拍即合,他将左玉翠纳了回去。
左玉翠本不想与人为妾,艾华明承诺往后不会再娶妻,她这才松口。然后就到了如今。
“主子,正房那边在催,让您过去观礼。”
外头传来婆子的声音,楚云梨回过神:“不去。”
艾华明对她挺尊重,但那是在儿子不在的时候。他眼中,儿子是最重要的人,其他都得往后靠。
今日这件事,本身左玉翠也没想喝艾礼扬的茶,更没想过会得他磕头。只是,故意在她面前提请出原配牌位,有些过于刻意了。
一般礼节,都是在敬茶过后去祠堂给死者上香,实在想尊重死者,完全可以在敬茶之前先去上香。毕竟,左玉翠多年以来从来没有故意为难艾礼扬,也没有想要他的尊重,更没想让他承认她长辈的身份。
楚云梨打开门:“去铺子里。”
婆子惊讶:“老爷会不会不高兴?”
楚云梨冷哼:“我还不高兴了呢,且顾不上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