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刚能上马,第三天百草诗已经孤身一人北上焱京。
论舒适度,骑马比坐车相差了一百倍,尤其在寒冷的冬季,风刀子割地她脸上生疼。
但骑马也有骑马的好处,视野开阔,大焱风物尽皆呈现。
黄骠马为千里宝马,可以感受速与力的极致。
她一身男装,飒沓风流。
她的行囊里,装了大大小小很多罐子,金疮药、麻沸散、各种毒带了个齐全。六白研磨成末,她打算入夜时试试她的六白面膜粉,以抚慰被风霜摧残的脸。
希望见到折羽时,不要被自己丑哭了。
宛州到焱京,修了特别的官道,沿路还会有指示,因此一路向北,方向就不会错。
“掌柜,打个尖”,百草诗牵着马,来到沿途一家酒馆。
“好咧,客官吃点什么?”店小二肩膀搭着汗巾过来。
“两个小菜,一碗米饭,帮我的马喂一喂。”电视里这种桥段看得多了,百草诗也算驾轻就熟。
店小二热络答应。
入座的时候,百草诗特意留意了店里其他人,这也是折羽教他功夫时,培训的江湖行走经验。
有两个男人,道路以目,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吃饭。
百草诗闭上眼睛,眼前一幕幕画面闪过,这两个人,从宛州出来就和她同路了。
好巧!
她换了男装,对方还认出她了?谁派来的?
酒馆的饭菜,她只吃了两口,所谓的银针试毒,都是不科学的。安全起见,先甩开这两个人。
怎么能摆脱跟踪者,还明确方向?百草诗悠哉游哉,从包裹里拿出了《大焱风物志》,状若看书,实际在找答案。
半天多的时间,百草诗绕了好几个弯,终于摆脱了跟踪者。
很不幸的就是,她迷路了。
对待迷路,她也有一个方法,原路返回。
骑在马背上,百草诗摸了摸马头,“黄卢,我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我们怎么去焱京哦?”
黄骠马在她手下蹭了蹭,迈开了蹄子。
老马识途。
黄骠马不老,但是识途已经足够。百草诗欣喜若狂。
马车的车厢里,元羡慵懒地半躺着,手拄着太阳穴,如一幅妙趣的春睡美人图,一个人自己对弈。
车马车速度放缓了些,外面传来了欢颜汇报的声音,“先生,跟丢了。”
执黑子的手在半空中凝滞了一会,未见任何愠怒,反而带着些激赏。而后,他春风和煦地道:“让他们自己去领罚,看谁以后还敢眼高手低。”
“是。”
“这么能耐,大概也是不需要人保护的。都撤了吧。”元羡下了新的指令。
他收了棋盘,从小桌板下拿出了舆图,看了会,他在一处画了个圈。
“就这吧。”
汛王的队伍已经到了函月关,晚上时,队伍选了城中一处较为宽敞的客栈。
饭桌上,赢哲汛开口,“折羽,现下距离焱京只剩两天的路程了,一路上辛苦,今晚好好休息一番。”
折羽唇角微勾:“我一男子,何谈辛苦?倒是汛王妃,和我们一样奔波。”
他知道,汛王最宠汛王妃了,几乎言听计从。
汛王妃笑笑,“折羽公子是我见过最细心的男子了,百姑娘嫁给你,真是好福气。”
“王妃有所不知,能娶到她,才是我的福气。”
这样的话,从折羽这等谪仙人物嘴里说出,汛王妃大为惊讶。
赢哲汛拍拍大腿,“我的乌梢蛇酒还有了吗?忘记了多带几瓶回来。”
“乌梢蛇酒如果对王爷有益,我书信一封,可以从宛州送过来的。”百草诗的生意,折羽不遗余力。
赢哲汛对这对小夫妻越发满意,要是百草诗也过来就好了,说不得就能在太后面前露脸了。
吃了饭后,大家上楼休息。折羽与利剑平客房挨着,身子错开之际,折羽低声说了句,“今晚打起精神。”
利剑平一个激灵。
一路上都很平静,除了之前见过一个酷似百草诗的女子。
利剑平以为,这打手也太好当了吧。“那我今晚不睡了。”
折羽没说什么,进了房,开始在床上冥想打坐。
难不成那些人真的会让他平安进入焱京?这个想法很理想,也很幼稚。
这时,客房外传来了声音。“姑娘,你不能上去,客栈已经被别的客人包下了。”
女子声音道:“掌柜的,还请通融一下,我出门寻相公而来,一路风尘仆仆,实在劳累。给我一间普通的客房,将就一宿就好。”
咦?折羽凝神分辨,连声音都很像百草诗。
百草诗答应他留在宛州,就算她想来,现在也断然不会赶到这里。
折羽不为所动。
“姑娘,也请体谅一下我们啊,客人给了很多银子,指明了……”
“我出门急,没带太多银子,但我有……”细细簌簌翻包裹的声音,“上好的枸杞菊花茶,养生健体最是好用。你收好。”
“欸欸欸……好吧,你安静一点,不要惊扰了贵客。”
打坐的折羽再次睁开了眼睛。
枸杞菊花茶是百草诗给折羽的第一味饮品。在他们生活还很拮据时,百草诗接了无根水,为他泡的就是这种茶。
那味道,犹在鼻尖。
折羽深吸口气,让自己保持平静。
建南郡的悦来客栈,百草诗在天黑之前赶到。
“掌柜的,住店。”她牵着马进来。
“掌柜,客栈我们包下来。”好巧不巧,一个车队,也停在了客栈的院子里。
百草诗循声看过去,说话的不是欢颜又是谁?
“欢颜姐姐?”
“呦,诗诗妹妹,好久不见。”
两个女子打招呼。
百草诗看了眼后面的马车,想都不用想,“姐姐真是财大气粗,这么大的客栈,说包下来就包下来。既然如此,我另寻客栈去。”
欢颜却拉住了她的手。“我家先生却是是喜欢安静的,不过诗诗妹妹你很安静啊,同住客栈无妨的。”
马车的车帘字掀开,一双漂亮的手先露出来,元羡下了车。“百姑娘,缘来是你。看来老天都让我们同行了。”
百草诗耸耸肩,她并不是可以回避的人。既来之则安之。“刚刚欢颜姐姐说,庄主你喜欢安静。想想上一次在山庄,我的鸭子嘎嘎叫,吃了你的鱼,踩了你的草坪,真对不住了。”
元羡听了,不禁哈哈大笑,“吾之幸焉。”
夜深人静。
折羽还没睡,忽然隔壁的隔壁,有异动传来。
“啊,救命!”声音被冬夜的黑暗所吞没,有推搡之声。
折羽现已明白,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他们在赌,赌百草诗在他心目中的分量。那个音容样貌都像极了百草诗的女子,是为他准备的。
这是阳谋。
诚然,诗诗很重要,胜过一切。但也要是真的百草诗。
树欲静而风不止,折羽没动,隔壁的利剑平却动了。
他出了客房,向着女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折羽叹了口气,换做以前,他不会理会。而现在,利剑平为了百草诗,单是这份心思,他就不能弃之不理。
夜色中,前后几波人在追逐。
对方轻功极佳,飞檐走壁。
函月关的屋顶,连缀成了一条线,任人在夜色中轻灵漫步。
“利剑平,回来!”折羽在传音,右掌运元气于其间,意欲将他吸附过来。
而利剑平恍然,想后退,地面上已经有人,飞出了两根锁链,将他拦腰拽下。
在宛州的府衙大牢内,他就背负着沉重的锁链,并从未停止过打破它。
眼前是一片荒宅,看起来废弃了很久,大概这就是对方为他们设的埋伏之地。
“桀桀,丑角竟然先于正主到了。”一声怪笑,在森寒的夜里,恐怖瘆人。
分明是掳掠了“百草诗”的人,铁索正是从他手中伸出来的。
夜色下,折羽的双眸凝成了狭长的线。他记得这个人,当初他和百草诗遭遇了一场戛然而止的暗杀,这个人便是当初卖柚子的那个。
“百草诗”也不再装了,与卖柚子的肩并肩。“主人预判的不错,果然是个情种。”
话里面透露了些许信息,对方很了解他们。
折羽也落在了庭院里。
利剑平还扯着腰间的绳索,“公子,这次是我擅作主张,连累了你。”
“还废话做什么,打!”
折羽的剑陡直,攻向了“百草诗”。
“百草诗”的笑声柔媚而荡人心魄,类似一种功法,“呦,折羽哥哥,你真的忍心对奴家下手吗?”与此同时,她的腰间甩出一道红练。
这张脸,真的很像百草诗。
可是这音调、称谓与语气,已经完全是两个人。
也许对方暗中观察了他们良久,相处的细节又如何能得知。
百草诗只会叫他“折羽”或“羽宝”,从未自称过“奴家”。
折羽却像着了魔似的,唤了一声“诗诗”。
“百草诗”眸光更盛,这一等一的谪仙人,一句话叫的人骨头都酥了。看来世间男子,也没几个人能躲得过“媚骨功”的。
红练与飞剑相遇,各自争持,折羽被红练带动,向“百草诗”的方向靠近,眼神也见迷蒙。
“百草诗”得意地勾魂一笑。忽然一片雾色在眼前笼罩,有冰凉的物体刺入了她的心口。她后退几步,“你……你没有中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