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鼓相当。
易昭弦收回了手,深深地凝视着斗笠后的人。
难怪宋国摄政王敢孤身入境,这是带了好帮手。
他也能明白,对方入住香积寺的理由。香积寺虽属大焱,但立场相对中立。
世人或许不知道,但易昭弦却知晓,香积寺有大宗师,无论威望还是武力,都令人震慑。
宋国这次和谈莫不是将香积寺也考虑进去了?只不过香积寺却是从不干预国事的。
“摄政王有此打算,我作为臣子的,却是不得不禀告吾皇陛下。陛下自有判断。”易昭弦道。
易昭弦一边派出了亲兵,入宫禀告,另一方面摄政王的队伍准备开向香积寺。
茫茫人海,裴元宪环顾,人群中他看到了一男子转身,穿着狐裘大氅。
他凝眉,沉吟。
百草诗是飞奔回香积寺的,归心似箭。
好不容易找个安乐的避风港,马上宁静也要被打破。
最主要的是,元羡认识她,对她甚至可以说是熟悉,这人老狐狸似的,她很担心自己假扮折羽被他认出来。
雪天路滑,寺庙上香还愿的人就少,百草诗成功避过了百姓,进入后方。
大抵是普济大师嘱咐过,那些僧人沙弥,见到“折羽”,如若未闻。
百草诗终于和折羽会师。
“你猜猜宋国的摄政王是谁?我们都见过的。”百草诗附在折羽耳边,呼着热气。她这一路跑来,虽不至于气喘吁吁,到底出了很多汗。
折羽听完,拿起她的手,在上面写了一个字,“元”。
百草诗大为惊讶,她家羽宝是天人,什么都瞒不过。
“其实不难猜的,在我见过的人中,只有他,深不可测。”
百草诗歪着小脑袋,摩挲自己的小下巴,“我还是想不明白,堂堂摄政王,不是该留在国都,处理政事,日理万机吗?为什么宋国的摄政王到处游走,一会变成庄主,一会变成巨商?”
折羽的眉也拧起,视线望向禅房外,“诗诗,想想他结交的人,便知他所图巨大。”
元羡结交了哪些人?
光是百草诗知道的,就有锋王赢哲风,平昭王铁寒阳的长子——铁晋,宛州那些死去的官员呢……
这只是冰山的一角,冰山的下面,看不见的地方呢?
小脑袋晃晃,百草诗打了个寒噤。“羽宝,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我感觉香积寺不能待下去了。要回王府吗?”
折羽眯了眯眼,“现在走,恐怕来不及了。他们上山,我们下山,只怕要撞上的。诗诗,你信得过香积寺吗?”
百草诗笑笑,她来到这个世界快一年了,一直努力熟悉规则,可时间终究还是短了些,况且她接触到的,都是顶级势力。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
便在这时,门外有声音,是阿难。
百草诗顶着折羽的尊容,迎出门,“阿难师傅,有何事吗?”
阿难双手合十,“施主安心听禅,这几日寺里来了批客人,主持安排他们住在了东厢。”
折羽他们住的,是西厢。
互不干扰。
宋国摄政王倒来的消息,还是传遍了整座焱京。
天下第一楼内,一个年轻的男子,叫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他长了一双深窝眼,看起来特别深轻,举着酒壶,脚下靴子踩在了长椅上,一副放浪不羁的样子。
第一楼的伙计十分熟悉他。
他不仅是酒楼常客,还是红袖添香楼的常客,素来挥金如土。
大抵是才华太过横溢,以至于焱京人往往忽略了,他本是宋国人。
大画师段少仪。
“段公子,这是在哪发财了?”伙计玩笑的发问。
被叫做段公子的,晃了晃酒壶,“唉,焱京米贵,酒贵、美人更贵哦,小爷我囊中羞涩,哪来的财呢?”
伙计凑了过来,五官在段公子视野里放大再放大,“段公子你不是想吃霸王餐吧?”
段公子甩了甩袖子,“以画抵债可还行?一幅长卷图,换今日的酒钱!要知道,小爷我的画,在拍卖场都是千金以计的。”
“那我可做不了主,得问问掌柜。”
片刻功夫,掌柜已到。“段公子,画在何处?让我猜猜,红曲不在京,莫非段公子这次画了绿歌?”
红曲和绿歌,都是红袖添香楼的花魁。
段少仪撇撇嘴,“美人图都是我信手画来的,我最擅长画的是,名垂青史的风流人物。今天且叫你们见识见识现场作画。纸墨笔砚伺候!”
掌柜眼孔缩了缩,若是得了段少仪的画,且不论价值几何,便是挂在酒楼里,也平添风雅之趣。
食客们都被吸引了目光。能来天下第一楼消费的,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说非富即贵也差不多。今日亲见大画师现场作画,也是美事一桩。
纸墨笔砚已拿过来,段少仪看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纸上,眉头皱上了天。
“长卷,要长卷,朱雀大街有多长,画卷就要多长!”
朱雀大街称十里,画卷自然没有那么长,伙计当即跑去焱京最大的文肆——天一阁,买了长达三米的画卷。
段少仪满意了。
纸张铺在地上,段少仪现场脱靴,狼毫蘸了墨,在纸上开始笔走游龙。
点点几笔,纸上便出现了人山人海,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他又勾勒几笔,奢华六驾的马车跃然纸上,马车车沿上站着运筹帷幄的一代枭雄——宋国摄政王裴元宪。
画纸的另一端,他画的是乾鸣书院院长易昭弦和接待礼仪队伍。
惊讶声此起彼伏。
画的太好了,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笔锋毫无凝滞,即使是贫民百姓,也惟妙惟肖。
这是何等惊人的记忆力。
半个时辰后,段少仪吹了吹狼毫笔尖,在书画一角题字《天元二十二年腊月初七宋摄政王入焱京图》。笔随手甩开,他搓了搓手。
“这幅画,换你一顿饭钱,我段少仪从不占人便宜。”
掌声响起来,焱京食客对于美好的东西,不吝赞美。
掌柜盯着地上的画,吩咐:“来人,将这画裱起来。段公子一幅画,不止抵一顿饭,接下来一个月,段公子但凡在第一楼,全部免单。”
忽然听得外人有人道:“这幅画,我家公子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