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楠哥还交往过尼泊尔女生?”
“好想知道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啊!”
“相比国内这些女生,应该更听话一些吧?”
“奇怪,既然如此为啥主播至今依然单身呢?”
“怎么分手的?吵架了吗?”
当赵楠说出自己曾经和尼泊尔女生交往的事实,直播间里,八卦之火迅速熊熊燃烧,无数弹幕瞬间奔涌,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赵楠也没有拖拖拉拉,直截了当说道:“如果你去过尼泊尔的话,或许会知道在加德满都泰米尔区有一座小白塔,当地年轻人非常喜欢坐在白塔四周,喝着约合民币三毛钱一杯的柠檬红茶,聊着诸如理想和爱情一类的话题。”
“此外那里还有一家很著名的冰激凌店,总是门庭若市,人们拿着薄薄的几张钞票,在店外排起长长的队伍。”
“我就是在这家冰激凌店认识玛雅的,患有严重选择困难症的我向她求助,于是玛雅推荐了我一款当地人最爱吃的雪糕,售价仅仅十五卢比,折合民币还不到九毛钱。”
“其实我当时很害怕吃这么便宜雪糕会搞坏自己的肚子,但又实在不好辜负身边美女的好意,于是硬着头皮买了一只,撕开简陋的包装纸,轻轻咬上一口。”
“出乎意料的是,九毛钱不到的雪糕竟然有久违小时候的味道,带着浓郁的牛奶和花生香。”
“我向玛雅道谢,然后很自然又顺理成章的加了脸书,彼此聊起天来,她说她住在郊区,刚刚从当地的一家职业学院毕业,在一家木材加工厂做会计。”
“我问她收入怎么样,她笑了笑,说每个月一万卢比,折合民币大概六百块,交给家里七千,自己留三千。”
“我点了点头,尽管在国内如此压榨员工,肯定会被告上劳动者保护法庭,如果我国真有劳动法的话,但在尼泊尔,六百元每月的工资真的已经不算低了。”
“在第二大城市博卡拉,我曾经认识一个每天打两份工的小哥,他白天在汽车站卖冷饮,晚上在酒吧门口当保安,每月的收入也是一万卢比出头。”
“由于住的比较近,他和他的弟弟一有空就会找我练习中文,而我也尽我所能帮助他们。”
“大概过了几个月后,他们俩的中文水平有了不错的进步,有一天他兴高采烈来找我,一定要请我喝咖啡。”
“我对此感到怪异,因为以他的消费能力,通常是都是喝一块钱四袋的奶茶粉,咖啡虽然不贵,大约七八块钱一杯,也绝非他能够承受的范围。”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换了新工作,当地一家办理电话卡的通信公司觉得他会几句蹩脚的中文,是个可造之材,开出一万五千卢比,折合民币不到九百的高薪,他为此感到幸福,不断感谢三千万神灵保佑,感谢我这个流浪在当地的异乡人。”
“这就是尼泊尔真实的经济状况,富有的人住在国王大道或者那亚巴扎富丽堂皇的大别墅里,支付百分之三百的巨额关税,购置奔驰和路虎。”
“另外还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他们几乎一无所有,拿着世界最低的薪水,每天吃一碗廉价的度印长条梗米,一勺加入姜粉和香料的咖喱,住在简陋的棚子里,搜遍家,甚至找不到一把菜刀,只能用种地的镰刀削土豆皮,切洋葱。”
“相比之下,玛雅家已经算处境不错了,起码她们远离了种不出几粒大米的山区,来到首都,家人在郊区租了两间没有自来水的房子,父亲和哥哥每天在建筑工地工作,带回家人所需的粮食和葵花籽油,如今玛雅也有了一份工作,工资虽然不多,但至少可以让家里每周吃上一顿鸡肉,余下的钱还可以支付妹妹的学费。”
“玛雅告诉我说,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一个自己的房间,不用很大,能摆下一张床就够了,那样她就不用再和妹妹,外公,外婆,以及年幼的弟弟挤在一起了。”
“交往之后,我去过两次玛雅的家,准确来说那是两间空空如也的毛坯房,没有自来水,洗手间是楼层所有邻居共用的,家中唯一的电器是电灯,睡觉的时候打地铺,睡醒了再把被子收起来,堆叠在角落里。”
“玛雅母亲给我做了饭,几块咖喱鸡肉,几片生黄瓜和胡萝卜,一小杯当地最便宜的酸奶,他们都不吃,在四周笑着围观我,令我那顿饭吃的无比尴尬,后来玛雅告诉我说,那天只买了一个鸡腿,是给我自己准备的,而她们吃的是土豆和南瓜叶子。”
“我去!这也太惨了吧!”
“世界上真有这么穷的地方吗?”
“忽然有种想要拯救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听不下去了,人家已经那么苦了,主播去别做客怎么也不带点吃的喝的?”
观众们纷纷发言,他们为那遥远陌生国度的贫瘠而伤感,却忘了自己其实也并非生活在牛奶与蜜的世界。
或许只有普通百姓才最懂普通百姓吧,经历过最近几年被关,被迫失去收入,失去自由,无法发声的痛苦之后,直播间众人依然见不得人间疾苦,说明华夏百姓是世界上最天真和善良的一群人,他们勤劳隐忍,理应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有趣的事,观众们只是感慨生活艰难,却没有任何人,哪怕直播间里一直等着看赵楠笑话的女生,也没有怀疑过这段经历的真实性。
因为在过去几年里,大家已经看的太多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所有人都应该感谢那几年,因为在那之前,所有人都被他们营造出的花团锦簇所迷惑,为他们虚拟出的远大未来而热血沸腾,人们只顾着诗与远方,却忘记了就在自己身边,还有无数被时代抛弃的同胞,那些弱势的,可怜的人。
那几年,让我们终于停下了对宏大叙事的沉迷,去看,去感受真实的世界,无助的老人和幼童,撕心裂肺的父亲和儿子,趴在阳台上苦苦望向远方的人,喊破了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哪怕微小的声音。
那几年之前的人们,生活在虚幻里。
而今天的人们,生活虽然冰冷,眼睛里却渐渐看到的真实。
所以当赵楠讲述玛雅一家生活的时候,虽然隔着千万里遥远,虽然有着不同的文化和风俗,直播间所有观众却依然感同身受,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或许就像国际歌里唱的那样吧,无产阶级除了解放世界所有无产阶级和所有受苦的人,没有任何退路。
对他们来说,英特纳雄耐尔是荒诞不经的口号,是傻子的呐喊,但对无产阶级来说,却是最终的宿命。
直播间里躁动了起来,尽管大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但还是有很多兄弟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想要以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做点什么。
这时候,赵楠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向所有人展示了一系列关于玛雅的照片。
只见那是一个样貌十分清秀的姑娘,五官立体,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留着长长的黑发,身材瘦瘦小小,和赵楠站在一起,就仿佛是大学生和小学生的差别,羞涩又恬静的搂着赵楠胳膊。
照片有很多,有赵楠为玛雅拍的,有他们两人在公园,在费瓦湖划船的自拍,还有玛雅过生日,两个人一起吃肯德基。
“玛雅最不喜欢的就是我乱花钱,哪怕过生日,也就是吃顿肯德基。”赵楠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任何时候她都会阻止我打车,带着我走很远的路,去赶当地的公交车,尼泊尔所谓的公交车其实一种摩托三轮,车厢里总是塞着满满的人,挤的像沙丁鱼罐头一样,开起来摇摇晃晃,还充斥着浓重咖喱混合汗臭的味道,但玛雅却一点也不在意。”
“我带她吃过两顿中餐之后,她就再也不愿意去了,尽管她说自己很喜欢那道叫京酱肉丝的菜,但中餐实在太贵了,路边的MOMO饺子才四块钱,炒饭和炒面同样只要三四块,就连堪称豪华的达乐芭咖喱米饭套餐,花费也不过十块,放在中餐厅还不够半盘子酸辣土豆丝。”
“我带玛雅去买衣服,她拒绝了国王大道的品牌专卖店,一头扎进当地服装批发市场,经过很长时间的比较和讨价还价之后,终于选中了一双鞋,六百卢比,折合民币还不到四十块,连衣裙加上一件长袖T恤,刚好一百块出头。”
“我买了,送给她,就是这样廉价的一份礼物,却收获了热烈之极的拥抱,和开心到飞起的笑容,以及眼眸中隐藏不住的幸福。”
“是的,幸福。”
“我时常在酒后醒来的夜里,翻开这些相片,渐渐我终于明白了,玛雅让我最留恋的既不是身材凹凸有致,也不是为我洗衣做饭,而是幸福和满足。”
“从始至终,她的眼睛里都是我,对我没有任何要求,有的只是满足和幸福,每次她到庙里祈福,都会感激神灵赐给了她一个我,而我的存在,就是她的希望,她的幸福,她的部。”
“这样一个姑娘,我又怎么能忘呢,即便我自己多吃些苦,只要能让她过的幸福,所有一切付出就是值得的。”
情到深处,真心流露。
赵楠默默说着,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在场众人心坎里。
从古至今,华夏男生都是最勤奋,最甘于付出的人。
他们害怕的不是付出,而是错付。
他们害怕的不是最后没有结果,他们是害怕轻慢,害怕无所谓的态度,害怕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有结果。
“说的这么好,你和玛雅怎么会分开呢?”
“就是,你们怎么没在一起?”
“切!天下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得到就不珍惜,恐怕这位玛雅姑娘早被他给甩了吧?”
“渣男!”
“以前我以为主播只是个王八蛋,现在看来,他还是个专门欺骗外国小傻妞的王八蛋!”
一些难听话出现在屏幕上,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那些希望外卷计划彻底失败的人。
但即便是直播间里赵楠最忠实的粉丝,其实心中也充满疑惑,骂人当然不对,可赵楠的话却是前后不合逻辑。
他如此在乎玛雅,那么问题来了,玛雅如今在哪呢?家长都见了,怎么最后没在一起呢?
面对镜头,赵楠表情渐渐沉了下来,他微微低头,用力攥紧拳头。
呼~
赵楠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身子佝偻了起来,手掌用力揉了揉头发,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心脏被某种物质堵住,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这个问题问得好啊。”半晌后,赵楠方才露出一个苦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2015年4月25日14时11分,尼泊尔发生了一次异常惨烈的大地震,震级八点一,造成无数房屋倒塌,城镇被夷为废墟。”
“震级八点一是什么概念呢?”
“我国的汶川地震,等级是八级。”
“地震发生的前几天,我因为父亲住院,告别玛雅临时回国。”
“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一别,竟然成了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