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珝不打算搭理他这个时而癫狂不受控制的侄孙,让楚胤起身后便简意赅地将他与雪姝对换身子的事说了。
当然,关于六丫头为何会这样睡着不起,夙珝对事情的真正原因只字未提。
他的话一说完,屋里便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闹腾的夙嘉此时一副眼若铜铃的模样,看看面前的人,又看看床上的人,惊讶得说不出来话。
楚胤也觉不可思议,却是比世子爷有仪态得多,“原来如此,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
他就说,平日里连神佛都不信的人怎么可能会信一个梦,还不嫌麻烦地把人接到府里来。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选择晚上来昭王府,一是不想跟白天来的人撞上,二则是想趁夜色掩人耳目之际来问问究竟是什么回事。
“嗯,”夙珝淡淡地说,继而瞥了一眼还昏迷的人,“君曜在路上了,我本也打算晚膳上让人去请你们过来。”
楚胤是太傅楚鸿达之子,现任勤学院少傅,幼年时曾当过夙珝的伴读,两人年岁相当,自小交好。
关于夙珝身上的一些秘密,他是少数知情者之一,而这屋里的另一个知情者则是夙嘉。
夙珝不确定君曜来后会将他与雪姝换身子的原因判定成什么,但他估计要把身子换回来的法子应该不会简单。
他体质特殊,若届时有楚胤跟夙嘉守着,也稍微保险些。
“真的是皇叔公啊……”
夙嘉的心思已经完全被变成六公主的夙珝给吸引了,他再次不吸取教训地凑到夙珝面前,一面端详一边感叹。
“没想到,皇叔公变成女人原来是这副模样,诶,不对啊?”
他围着夙珝转了半圈,看了一阵后忽然察觉出不对劲。
楚胤问“什么不对?”
夙嘉一脸天真地指了指夙珝身前,再看向楚胤,说“六公主不是公主么?不是十五了么?怎么我看像个皇子啊?男扮女装?”
楚胤与喜贵“??”
夙珝也“?”
夙嘉看他们不懂,就双手往自己前面一比划,又看向夙珝,说“搓衣板似的,是皇子吧?”
于是,楚胤与喜贵便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短暂的沉默后……
楚胤憋笑憋得一张俊脸通红,猛地一扇子拍夙嘉手上,“圣贤书都……咳,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六公主的……咳!岂是随意……噗!”
不行,他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不能笑。
夙嘉立马来了个断章取义,一脸单纯地问“那不是六公主的就能了?”
楚胤气结“你!”
夙珝蹙眉,本来楚胤打夙嘉的那一下应该是他来的,但既然被抢先了,他也懒得再追上去打。
只是……
微微垂下眼帘。
说实话他从换到这副身子里来后就没在意这小身板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毕竟男女有别,只知道丫头片子很瘦。
这会儿经夙嘉这小子这么一说,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关心一下。
再怎么说丫头片子也有十五六岁了,便是再怎么营养不良,也不至于明眼看不出来。
夙嘉那臭小子,两只眼睛是摆设不成,竟然还问他?
这种事,不是一目了……
了……
了……
夙珝的心理活动戛然而止,他目光微顿,心情有些复杂。
嗯,一目了然。
“皇叔公,您来评评理,”夙嘉过来,打断了夙珝难得复杂的心情。
“少傅方才说的那话是不是有歧义?他现在又不承认,您说他这样的能为人师表吗?”
楚胤扶额,一把将人扯过来,索性直接点住了夙嘉的哑穴,顺便将人定在了那。
屋里瞬间安静多了。
没人闹腾,正是说话的好时候。
楚胤坐回自己的位置,在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后看向夙珝,问“六公主没发现你的事吧?”
“那倒不至于,”夙珝往床那边瞥了一眼。
楚胤了然,点了点头说“那就好,就怕没了你的意识会控制不住现形。”
夙珝笑笑,没继续这个话题,“听说先前太傅大人想退职,有意举荐你上位,你拒绝了?”
楚胤之父楚鸿达,早年教过夙承勋,也是夙珝的启蒙老师,现在也是夙承勋的嫡长子夙睿玺之师。
楚胤轻笑,“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是个如何的人。”
没有外人在,两个人说话也自在了许多。
夙珝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穗儿。
“自古人生何其乐,我倒也想学你,可惜啊……”
若非那件事,他何需坐在这个位置上看别人的脸色。
楚胤知道他指的什么,莞尔一笑,方要说话,就听床那边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两人循声看去。
“唔……”
雪姝是被突然而来的一阵心慌给惊醒的,紧接着她感觉心口处像有一团火在烧,烫得人窒息。
夙珝眉头一皱,起身来到床前,便见他那张脸上通红一片,而额间隐隐现出一朵雪色莲花印。
“王爷,这……”
楚胤大惊,心道方才他们还在说不至于现形,怎么忽然就……
“王,王爷……”
雪姝难受地睁开眼,恍惚间看到她自己在床前,知道是他,无意识地便朝他伸手。
夙珝伸手让她抓,示意楚胤给夙嘉解穴道,“你俩去外面守着,让夙嘉张开结界。”
楚胤颔首,转身将夙嘉的穴道解开,不等夙嘉说话直接拽着人出了房间。
结界?
雪姝有些恍惚,她没看清他边上的另一个影子,只将他说的最后两个字听明白了。
楚胤两人一走,夙珝便踢掉鞋子上了床,掀开雪姝身上的被子后右手成掌压向她的心口处。
一瞬间,刺骨的寒意透过被他压着地方直达心脏,雪姝冷得浑身打颤,连脚指头都缩了起来。
这时,尾椎部分突然一阵断裂般的疼。
剧烈清晰的痛意让雪姝控制不住地抽搐,抓着夙珝的那只手无意识地加大力道,指甲从他手背上划过,勾开一道鲜红的血痕。
“好痛!”她压着声音,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她这是怎么了?
先前是因为他礼尚往来,对她动了手脚,所以才会变成那样,现在呢?
现在难不成又是他为了“礼尚往来”搞的恶作剧?
男人什么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还是说,她之前头脑发热用那种方式非礼了他,他现在是在惩罚她?
这时,尾椎又是一阵痛,雪姝脑袋嗡嗡响,索性也不管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开口就向夙珝认错。
“对不起,我不该……不该一时冲动非礼你,我知错了,我……我以后再不给你打扮了,你……你行行好,别惩罚我了,王爷……”
非礼……
惩罚……
夙珝嘴角抽抽。
敢情这丫头片子把现状理解为是他在为她昨晚亲了他这事对她实施的惩罚?
雪姝看他拧着眉不说话,神情还这般严肃,不禁有些慌。
可是从心口处传来的寒意渐渐夺去她的意识,而尾椎部的剧痛也在剥夺她的感官。
雪姝咬牙生生忍着。
她想,她不能就这么晕过去,昨晚已经在他面前失态了,不能再让他看到她没出息的样子。
不能,绝对不能,绝对……
然而她越是这么想,尾椎处那摧心剖肝之痛就越让她眼前发黑。
就好像那地方的骨头断裂后生生戳进肉里,然后直接将那处的皮肉戳开,骨头从肉里面捅了出来一样。
剧烈的痛楚侵袭雪姝的意识,模糊了她的记忆,让她有种回到了临盆之际的错觉。
当时,好像比现在还要来得痛,肚子里的小家伙闹腾着要出来,可是去请太医的白芪却迟迟不回来。
好几次,她都差点痛晕过去。
再后来,她亲手把刀子捅进肚子里。
那一刻,她耳边似乎出现了孩子撕心裂肺大哭的声音。
没错,他在哭,他真的在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