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下了三天多的大雪终于停了,太阳冒了出来。
阿元中午醒来的时候,周围没有一个人,只能自己穿了衣服,顶着散乱的头发,拿着发绳,出门找了一圈。
喊春梅春梅却不肯理她,拿着铁锹就出门了,阿元只能撅哒撅哒去找奶奶梳头发。
这才发现院里已经被扫的干干净净的了,只差门前一块雪,春梅正头也不抬的拿锹搓着。
老杨氏一边帮阿元梳着小揪揪,一边笑话她:
“阿元昨天晚上哭鼻子啦,好大声啊,奶奶都听见了。”
阿元正伤心呢,不过嘴皮子昨天一吓,反而利索了很多,总算能把想说的说个全了:
“春梅不让我叫春梅,还要揍我!今天也没帮我穿衣服,梳揪揪!我喊她,她不理我!”
老杨氏笑呵呵的哄她:
“你都叫她春梅了,还要她帮你梳小揪揪?”
阿元有些脸红:“我不会呀,春梅不能帮我梳嘛?”
“当然不能,会帮你梳揪揪的是你娘,可不是春梅。”
老杨氏不紧不慢的把发绳系到阿元头上,
阿元懵了:“娘不是春梅嘛?”
老杨氏把发绳打了个结,又把阿元转过来,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说道:
“是,也不是,等你长大就懂了。
现在啊,还是得乖乖叫娘啊!去吧去找你娘给你洗洗脸!瞧瞧这吃模糊。”
老杨氏摸摸她的头,就起身去厨房指挥赵氏做饭去了。
叫娘等于有人洗脸扎揪揪,叫春梅等于啥也没有?
阿元懵懵懂懂的去找李氏,李氏刚放下铲雪的锹,正想去管管那糟心的熊孩子,一转身就被熊孩子抱住了大腿。
“娘,我决定还是叫你娘叭。”阿元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李氏,
“奶奶不管洗脸。”
李氏:??这还用你决定嘛?你不决定我也是啊!
李氏就没想明白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
直到她听阿元说了一遍,然后冷酷的宣布:
“以后你都得自己洗脸了!”
“叫娘也不帮洗嘛?”阿元泪汪汪的。
李氏面无表情:“别问我,问春梅去。”
好家伙,要不是为了洗脸敢情你还准备春梅到底了!
果然!不应该听你爹的,昨天就应该揍你的!
李氏气冲冲的去帮赵氏摆饭。
阿元站在原地:……就,很伤心!
哪怕今天的饭变成了赵氏做,口味正常了很多也不能让阿元高兴起来。
更伤心的是吃饭的时候阿元才发现,最有可能每天帮她洗脸脸的爹一早就走了!
确切的说,浮家四个兄弟看雪停了,就都去镇上找活了,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回来了。
阿元忧伤的吃饭都不香了,甚至剩了一块窝头,其实也是因为今天的窝头加了糠,很喇嗓子。
赵氏做饭的口味是正常了,但是爹爹和叔叔们走了,家里的饭里又开始加糠了。
李氏帮阿元把窝头收了起来,准备晚上再给她吃。
一家人不咸不淡的吃了顿饭。
再准备去日常烤火混日子的时候,小杨氏却突然怯声说:
“娘,我想趁着天好回娘家一趟。
大郎不去四舅舅哪儿,好歹也得告诉那边一声啊。”
老杨氏听她说话就腻歪:
“那还用回去,你不会找人捎个话啊!
来回几十里路,去一趟老娘还得搭你两个窝头路上塞。
还不如去村口找老吴头,让他四处拉牛车送人的时候帮着说一声。”
村口的老吴头是个光棍,一辈子也没成家,现在五十多岁。
靠拉牛车送人,帮着捎东西赚钱过活,十里八乡哪里都去,不过本村里捎口信儿是不要钱的。
就是也不保证什么时候把口信捎到,不过最迟也就半个月左右,村里不急的信儿都是托他捎话的。
平日里小杨氏挨了骂,也就老实了,今天却一反常态,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样,又说:
“娘说的是,我本来也想着这么办。
可是上次帮我娘捎话的人说,我爹最近身体不太好,前阵子还得了风寒,我这实在是心里惦记,想回去看看他。”
老杨氏半眯着眼睛看她,半晌才开口:
“你爹病了早怎么不见你提?”
小杨氏忙说:
“这不是前阵子家里缺钱,我这忙着绣帕子,想着把手头的先绣完好卖点钱,结果还没来得及说,就下起了大雪嘛。
耽搁了好几天,也不知道我爹怎么样了。
但好在帕子是都绣完了,今早都交给二白带去镇子上了,应该也能卖些钱回来。”
小杨氏脸上的忧心不似作伪。
老杨氏琢磨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也罢,好歹是你亲爹,家里鸡蛋都没了,老大媳妇你给她滔二斤粗粮带去吧。
好歹是回娘家,无多有少也得拿点。
路上带两个窝头,早去早回。”
老浮家的媳妇回娘家的时候,甭管家里多难,老杨氏都不会叫人空着手回去,免得娘家那边的亲戚说些不好听的,也是为了给儿媳应有的脸面,也让亲家心里安心舒服。
要是李氏她们几个回去,老杨氏肯定会让带上更多,毕竟李氏她们的娘家对老浮家也是很仗义的。
但要是小杨氏回的那个娘家嘛……说真的,给二斤粗粮都够她心疼好一会儿了。
李氏深知婆婆的心,但还是称了足斤足两的二斤,交给了小杨氏。
小杨氏眼里泛着水光的看了婆婆一眼,眼神颇为复杂,拿着装着粮的布袋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元正坐在小马扎上扭着头四处看热闹,恰好就看见,大郎哥和二郎哥对视了一眼,又看着奶奶的方向,嘴巴微张好像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了嘴。
像往常一样,低着头沉默的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