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吃完午饭,已经是申时。此时暑气略微有所减淡,一众姑娘便在沈从玥的带领下,在柳树下摆了桌椅,坐在湖边一赏湖景,若是再晚一点就能看见夕阳,钟京阮感觉热气没那么强烈了,也不着急回府,也跟着众人在坐了下来,静静的观赏景色。正在发呆之际,“六妹妹”一声怯怯的声音传来,突然被人打断思绪,钟京阮循着声音看向来人,只见身穿素衫的女子看着自己,身姿绰约,柳腰不堪一握,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皆是不安,钟京阮收回目光,淡淡开口“我是不知长姐竟也在,何时赴约我也不知晓,倒是教我这个做妹妹的有些惶恐。”钟楹欢脸色一白,张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坐下说吧,免得有人看到了,说我对长姐不尊重。”钟京阮低头抚平裙角,教人看不清神色。钟楹欢坐了下来,看着钟京阮小声解释道“六妹妹我是与陆小姐一同结伴赴约的,我不知六妹妹今日也会应约,因此并未告知六妹妹”说完便低下头,钟京阮看着这个长姐,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你用不着和我讲这些,你想哪里便是,不必告知我。”钟楹欢还想说什么,便被人打断,“阮阮这是作何?难不成今日游玩,也是要训斥庶姐一番?”来人笑着说出这句话,教人以为只是玩笑,只是这话说的让人误会,陆蔓竹柔柔得上前站在钟楹欢身后,已经有人往这边看了过来,正窃窃私语,在大成向来是嫡庶分明,不分长幼只分嫡庶,各家中嫡出的欺负庶出的不在少数,只不过这样拿到明面上来,味道就变了。钟京阮淡淡一笑,这个长姐,怕是在扮猪吃老虎,她从来没有看不起庶出的,但是若是心思不正,就别怪自己把她脸皮给扯下来!沈从玥听见动静,看了一眼陆蔓竹,皱了皱眉,很快舒展眉头,笑着走了过来“咦?这是发生了何事?”陆蔓竹看了钟楹欢一眼“我适才好像听到阮妹妹在和欢妹妹聊天。”话虽如此,眼神却频频望向钟京阮,脸上却分明摆着我看见你欺负长姐了。刚才她说的话,也是被几位姑娘收入耳中,几人看向钟京阮的眼神也变了味,钟楹欢低着头,好似证明了钟京阮欺负她的事实,钟京阮面露嘲讽,看着陆蔓竹懒洋洋道“蔓竹姐姐可知晓我与长姐聊的些什么?”陆蔓竹摇摇头笑笑“我如何得知。”又看向一众姑娘“你们可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摇摇头,钟京阮歪着头手支在桌上又用手撑起脑袋,笑眯眯对着钟楹欢“长姐你可知我们聊了些什么?”钟楹欢白着脸哆哆嗦嗦道“六妹妹不过是与我与我聊些”“聊些什么?”钟京阮拔高声音,吓得钟楹欢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呜呜呜呜呜”钟楹欢低着头使劲哭,陆蔓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温柔的抚了抚钟楹欢,安慰道“欢妹妹不必害怕。”钟京阮冷眼看着她们,听着别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以及沈从玥担忧的眼神。揉揉眉心,她见过太多这样的把戏了,她在杭州游玩的时候,那边的姑娘小姐尔虞我诈更是厉害,一句一话把人推向深渊,这些人为何要诬陷自己?坏掉自己的名声?怕是明日就会传出钟家六小姐欺辱长姐,飞扬跋扈,这些人巴不得看她丢脸,她父亲是户部尚书,袭爵卫国公爷,自己母亲是杭州书香世家明家的嫡长女,明家在大成颇有声望,自己的未婚夫是丞相家的嫡次子宋澄,在盛京颇负盛名,才情过人,温文尔雅,是多少姑娘的梦中郎君,钟京阮算得上是盛京中各家府中最得意的一位姑娘,对她嫉妒的人,大有人在,有多少人看着她丢脸。勾唇一笑,钟京阮才不怕丢脸,怕的是人家都踩到自己头上了,还对人笑脸相迎,她要做的就是把踩在自己头上的人,狠狠的拽下来。
“长姐出府,可有经过主母同意?”钟京阮抬手看了看自己的丹蔻,是鲜艳的大红色,钟楹欢仍是哭,对钟京阮的话恍若未闻,见她如此,钟京阮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抚芸。”抚芸走上前,“对嫡出的兄弟姐妹不尊敬作何?”抚芸浅笑“按照家规,掌嘴。”钟京阮嗯了一声又道“那便掌五个吧,免得说我不怜惜家中姐妹。”抚芸得令,朝钟楹欢走去,陆蔓竹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钟京阮,她是疯了吧,众目睽睽下掌掴自己的长姐?钟楹欢此时也吓蒙了,也不哭了,就呆呆地望着钟京阮,却见钟京阮对她挑衅一笑,抚芸见她呆滞,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下去,钟楹欢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又是一巴掌,钟楹欢尖叫,想要逃离,却被抚芸遏制住下巴,将五巴掌打完后,脸上已经肿得老高,抚芸敛眉走到钟京阮身后,钟京阮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姐姐可要记住了,妹妹这是在帮你,若是他日冲撞了府中其他嫡出兄弟姐妹,他们可是不会像妹妹这般心慈手软。”钟楹欢此时已经说不出来话了,鼻涕眼泪到处都是,陆蔓竹也走得远远地,却也不忘替钟楹欢“讨个公道”“阮妹妹怎能如此心狠手辣,对家中姐妹下如此狠手。”钟京阮无辜的眨眨眼,没说什么,倒是将陆蔓竹噎住了,沈从玥在一旁淡淡开口“若是我们家家规,定是要打板子的。”众人震惊,许多人家中都有这条家规,不过是在行为或言语上极度过分者才会施以家规,像钟京阮这般,倒是教他们背脊一凉,这钟家的庶出是过得有多凄惨。
钟京阮见众人脸色五彩缤纷,不由得笑了笑,也不去解释,她从来不会去为难庶出,若是有人惹着她了,她定是要那人,后悔自己所作的一切。见钟楹欢的样子,钟京阮挑挑眉,抬头与沈从玥对视一眼,两人皆相视一笑。
不远处的阁楼里,几位公子哥皆坐在窗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着绯红衣裳的男子朗声笑道“宋兄,你这未婚妻着实是凶悍啊。”这是盛都王家公子王虞,与宋澄向来交好,话落,又见另一位着素色长袍的男子也跟着说打趣宋澄“这可不是,宋兄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咯。”这一位是容家公子容桓,宋澄见他们如此打趣自己,无奈的笑笑,也没说什么,只是望向窗外的眼神更加柔和,他知道他的阿阮虽然备受宠爱,但从不恃宠而骄,不会主动去针对谁,不过也不会任人欺负去了便是,若是有人欺负了她,她定是要如数奉还的,好比小时候,那谢想到这里,宋澄呼吸一滞,陷入沉思,脑海里浮现出那人的面容,桀骜的眼神,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三年前那段教他毕生难忘的话,宋澄心中尤其复杂,王虞与容桓见状,对视一眼,皆摇摇头,他们发现自己的好友总是爱走神,离宋澄坐得近的容桓又手肘撞了撞他,宋澄一下子回过神来,“啊何事?”见好友都看着自己,宋澄面上有些发热“是我的不是。”王虞勾唇一笑,调侃道“宋兄莫不是想着你那小青梅?”指钟京阮,宋澄无奈笑道“王兄就莫要再打趣我了。”三人皆笑笑,王虞复又开口道“宋兄,我听闻你与谢家小公子以往十分交好,怎么如今却没见过你同他交谈过?”宋澄一愣,神情有些不自然,勉强笑道“如今这谢小公子堪称纨绔,还是不要与他多接触的为好。”容桓听罢,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像他那般的人,地位再高又如何,总之我是不屑与之交往。”王虞也点头附和,宋澄见他们有在谢嵘身上深聊的情况,连忙举杯“来来来,我敬大家一杯。”三人举起酒杯,谈天论道,好不惬意。
隔间,有一男子坐在窗边,着黑色镶金边长袍,墨发用一黑色发带束之,男子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姑娘,却不料被风吹来一阵话语,落到了自己耳朵里,“谢小公子堪称纨绔”“不屑与之交往”谢嵘嗤笑一声,站在他身后的侍卫突然开口“公子,要不我遣人去将他们教训一顿?”谢嵘手持一把扇子,执着扇子的尾端,动动指尖,扇子就转了转,听见自己侍卫为自己抱不平,谢嵘漫不经心道“谢匀啊谢匀,我都与你说过多少遍了,行事莫要如此冲动,你偏生不听。”侍卫谢匀扁扁嘴“我只是看不惯他们如此说公子。”谢嵘耸耸肩“世人对我的评价比这还要狠毒,难不成你要一个一个给揍了?”谢匀嘟囔“也不是不行”“啪!”头顶挨了一下,谢嵘收回扇子,叹了口气“众口难调,我又不在乎这些。”只是,谢嵘看向坐在柳树下的少女,眼里闪过一丝志在必得,想到宋澄,谢嵘笑笑,不过是一只只会叫的伪君子,若是不惹着自己,倒是无事,若是惹着了自己,谢嵘眼底闪过一丝嗜血,将扇子抵在额头,开口吩咐道“窗户关上吧。”
钟京阮一直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抬头向视线方向看去,却看见宋澄一直在温柔的看着自己,面色一红,连忙低头,端起眼前的茶杯一饮而尽,王虞和容桓看着宋澄却是一脸调笑,宋澄此时心里一心只有那脸红的姑娘。沈从玥转头便看见了脸红的钟京阮,四处看看,却是看到了宋澄,心里闪过一丝了然,不由得笑笑,朝钟京阮走去。“怎的?这还害羞了?”见好友调侃自己,钟京阮撅了噘嘴,见她如此,沈从玥噗嗤一下“果然啊,有了心上人的人,整日都跟泡在蜜罐中般,真真是教人羡慕不已。”钟京阮被她句句给说的羞恼了,连忙去捂沈从玥的嘴“啊啊啊啊,阿玥你好生讨厌啊。”沈从玥闪过去,拉住钟京阮的手“我说的是事实啦。”钟京阮眼珠一转,笑嘿嘿道“你莫不是有心上人了?”光是心上人这三字就教人脸红,沈从玥红着脸道“阮阮你莫要胡说。”钟京阮知晓自己好友是没有心上人的,只不过自己只是想调戏调戏她“哦?没有心上人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你说说你,就是嘴硬。”沈从玥哭笑不得“我真是没有啊,阮阮你莫要闹了。”两人笑作一团。
陆蔓竹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两人,眼里闪过一丝嫉妒,“呜呜呜呜呜”被哭得心烦,陆蔓竹开口训斥“莫要再哭了!广天白日成何体统。”钟楹欢一下子止住了哭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捏住衣角的手指关节渐渐发白。“是不是特别嫉妒?”林盈月缓步而来,走到了陆蔓竹身后,低声在陆蔓竹耳边说道。
陆蔓竹转身不屑的看着她“嫉妒?我看嫉妒的是你吧。”慢慢靠近林盈月,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毕竟,适才被羞辱的,可是林姑娘。”顿了顿,陆蔓竹模仿钟京阮的声调,一字一句的在林盈月的耳边说道“如林小姐这般的,哪怕投怀送抱也无人敢要。”林盈月眼底闪过一丝戾气,直直的看向陆蔓竹,见她不甚在意的拂了拂鬓边的髻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嘴角噙着一丝笑“你说呢?盈月妹妹。”林盈月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哼了一声“怕的是临阵倒戈,你说呢?蔓竹姐姐?”陆蔓竹娇笑,伸手理了理林盈月的衣领“我与她,不死不休。”陆蔓竹在八岁那年,到卫国公府赴宴,看到院子里有一只小猫,想要抚摸它,却教它跑掉了,陆蔓竹气愤不已,连忙教人去将那猫给抓回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住,当猫被抓回来的时候,陆蔓竹在猫的肚子上狠狠的踹了几脚,却被钟京阮看见,谁知那只猫竟是钟京阮的爱宠,最后钟京阮大闹,所有人都知道是陆蔓竹将钟京阮的猫打成重伤,为此陆蔓竹惹了自己父亲生气,母亲为了讨好父亲,将自己关在柴房里,经此一事,陆蔓竹对钟京阮恨之入骨,恨不得她死掉才好。林盈月听出她话里的决绝之意,浅浅笑道“蔓竹姐姐所言极是。”伸手挽住陆蔓竹的手,两人笑着说起了其他话题,心照不宣的站在一条线上。
天色已晚,众位姑娘皆坐着自家府上的马车,向家中驶去。
夕阳渐沉,一大片红色的夕阳倒映在湖中,好似姑娘娇羞时的脸,教人心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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