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烛眉头一挑,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高门里的阴暗腌臜事,这么多年他也见过不少。
可是一般也都是一个府里关上门来的龌龊。
妻妾嫡庶之间,本就是天然对立的双方。
可无论怎么争怎么抢,最后也都是落在自家血脉手里。
自古以来,血脉传承都是一个家族的根本。
越是古老,地位越高的家族,对血缘就越是看重。
同样的,家族来源,是人的立世之本。
越是想要往高处走,就越要有个清清白白的身份来处。
还没见过谁,会放着自己的家族姓氏不要,巴巴的想要改了去。
更何况忠义伯去世还不到一年,又是白筱年的亲生父亲,这种数典忘祖之事,也亏她做得出来。
“不对啊,那白林氏既然出身林家,想必也是知书达理之人。就算当女儿的想要换个祖宗,她这个做娘亲的,总不会同意的吧。”
“嗤……”江枫眠不屑道:“对有些人来说,若是家族不能成为他们的助力,那即使改名换姓,又算得了什么呢。”
……
这边二人聊得正欢,却见坐在一旁的萧珏神色有异。
江枫眠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于是立刻示意南烛止住话题。
南烛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正一头雾水,后来无意看到萧珏的脸色,这才突然意识到,瞬间清醒过来。
一时间,三人谁也没再开口,气氛也有些尴尬起来。
和江枫眠二人的不安相比,萧珏却表现的十分平静,仿佛并没有在意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可江枫眠和南烛,一个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兄弟,一个是跟随他多年得力的心腹。
可以说,都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
萧珏如今看上去风光无限,可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天之骄子的。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也曾付出过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即使他的确天资出众,但绝世高手也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天才也是需要时间的。
旁人只看到萧小王爷在京中时桀骜肆意,斜马倚桥红袖招。可战场上,他又能身先士卒所向披靡。
否则京中王府宗室那么多,怎么就唯独萧珏能得了圣上青睐。
就算雍亲王是崇明帝最看重的兄弟,但他也不是只有萧珏一个儿子。
更何况,京中不知何时传出,关于萧珏身世有异的流言。
因此,萧珏在京中的处境,看似光鲜,可事实上却可以说是四面楚歌。
他如今能依仗的,也就只有陛下的看重了。
……
雍亲王府里的那些事,这么多年他们也都看在眼里。
萧珏虽是雍王府的长子,却是雍亲王的原配所出。
元妃早逝,先皇便指了右相之女王氏,给雍亲王为妃。
多年过去,继妃王氏为雍王先后诞下一子一女,再加上侧妃所出的庶子庶女。
如今的雍王府里,除了萧珏外,还另有两位公子,两位姑娘。
当年雍亲王萧慎,执意立了嫡长子萧珏为世子。
那时王氏刚刚过门,尚无子嗣,根基不稳,只能眼睁睁看着世子之位被萧珏占据。
可眼下王氏执掌雍王府内院多年,早已为雍王诞下了嫡子。
又怎能真的甘心,将雍王府的一切,最后都白白拱手让给别人的儿子。
因此萧珏年幼时,她对外总是表现的尽心尽力。
萧珏想要什么,她就给什么,从不曾斥责过萧珏半句,俨然一副慈母心肠。
可背地里,却是对自己的儿子精心培养,严格要求。
萧珏那时不懂事,还天真的以为她是真心实意的对他好。
于是心底里,对这个继母一度十分依赖。
渐渐地,京中也就传出了他的纨绔之名。
突然有一天,一向万事不管的雍王,却破天荒的把萧珏从王妃身边带走,搬到了前院。
同时宣布日后,世子都由他亲自教导。
从那以后,无论是带兵出征,还是留守京城,他都一直把萧珏带在身边。
也因此,萧珏再也没能睡过一个懒觉。
同样都是父王的儿子,王妃所出的二弟萧环,就能时时在父王怀里撒娇玩耍。
而他却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练功。
萧环贪玩逃课,父王只是笑骂两句就轻轻放过。
而他即使文章得了头名,也从未得过父王的半句夸奖。
时间长了,年幼的萧珏不是不委屈的。
在他面前,雍王永远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可对府中的其他弟妹,他又一向都是轻声细语,宠爱有加。
萧珏也曾向自己的奶娘抱怨,为何父王从来都是只对自己严厉苛责。
奶娘每次也只是说,这是因为他是世子的缘故。
因为他是世子,是雍王府的小王爷,是日后会从父王手中接替雍王之位的人,所以就要摒弃自身的喜怒哀乐,承担起比旁人更多的责任。
于是渐渐地,他也不再抱怨,只当这是父王对他的期望。
他愿意去完成。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多年以来,萧珏跟着雍王为他请来的老师读书习武,时常不在京中。
读《左传》时,先生讲“郑伯克段于鄢”,回想起当年事,萧珏也终于明白了何为捧杀。
萧珏幼年丧母,无论真心还是假意。
终究是眷恋于王氏曾给予的一丝关怀。
他曾想过,就这样吧。
毕竟不是亲生母子,她所作所为也是人之常情。
等日后自己袭爵,也会尽力照顾王氏终老。
……
可雍王尚且硬朗,有些人就等不及了。
萧珏闭上眼。
一次又一次处心积虑的栽赃陷害,以及那些暗夜里的杀戮。
无时不刻不提醒着他,某些人对于世子之位的虎视眈眈。
还有那些恶毒的、无根无据的传言,都让他的心,一寸寸的冷硬下去。
到了今日,他对于要时常陪着他们,在雍王面前做些母慈子孝的戏码,已感到深深地厌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