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羽浓却信以为真,十分正色的点了点头:“你知道便好。”
卓清潭实在看不下去谢予辞戏弄自己的师妹,她靠在美人榻上,微微屈指,用一股灵气轻轻击中谢予辞的指尖。
谢予辞歪过头笑眯眯的看她。
“好了,你别逗她了。”
卓清潭轻叹口气:“算算时间,罗浮也应该快回来了。”
当日谢予辞与嘉荣第一时间赶赴南海,先从仙山蓬莱上取了一株爻华。
但是他们与安罗浮之间没有可以联络的法器,因此暂时无法告知他。以至于安罗浮那两日依旧还在东海附近徘徊,四处寻觅蓬莱的影迹。
直至圣神帝尊给卓清潭服下了爻华,替她摘下了“涂雪碧”,清醒后的她第一时间施法,用自己的琅琊玉传讯联络到安罗浮,这才将他召回了云州。
而今安罗浮已在路上,想来也快到了。
“太好了!哥哥可算回来了!等哥哥回来,咱们师门几人也算难得齐聚一堂了。”
安羽浓眼睛里亮晶晶的,十分开心的模样。
圣神帝尊的帝心,如何会倾注在凡间区区凡事之上?
因此“楌桪宫主”其实并不喜收徒,以至于他们师门之中,人丁一向不甚兴旺。
端虚宫的清越峰中,满打满算也只有五名弟子而已。
——其中作为关门弟子的她与她兄长,还是师父看在他们父亲和师姐的面子上勉强收下的。
由于天赋原因,也并未传授给他们兄妹二人沧海毋情诀。
但是尽管如此,他们师姐弟五人关系却极好。
虽然他们大多有各自的任务和历练在身,总是聚少离多。
但是师门和睦,手足情深,彼此之间从无龃龉或矛盾。
安羽浓兴奋的不行!
而今,长久在外游历的二师兄和三师兄也回来了,等她哥哥回来,他们便该好好聚聚才是!
“啊!说起来,咱们几个也有三年不曾聚在一处了,这次当真要好好聚一聚才是!”
安羽浓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又极其喜欢热闹,此时兴致颇高,便想办一场家宴热闹热闹。
只是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迟疑着从卓清潭的双膝上抬起头来,有几分犹豫的看了看她,欲言又止道:
“师姐,师父如今正在宫中,他老人家想过来喜欢安静,最讨厌吵闹喧嚣了。咱们清越峰上也素来人烟稀少,清静惯了。若我着人布置家宴小聚,师父会不会不悦动怒呀?”
卓清潭笑了笑:“不会。我们只是同门小聚,不过几人凑趣而已,你把宫主想的太过严苛了些。”
自打知道了“楌桪宫主”的真身,卓清潭在人前,便开始改称圣神帝尊为“宫主”了。
不过,端虚宫中的弟子们大多数也是这般称呼“楌桪宫主”的,因此这般称呼并不突兀,就连安羽浓一时半刻也不曾发觉有什么不对。
安羽浓小声嘟嘴道:“才不是我将师父想的严苛,是师父他本来就十分严肃嘛。除了面对师姐之外,我还没怎么见师父笑过呢。”
卓清潭好笑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这丫头素来无法无天,也就是在圣神帝尊的凡身面前,才会规矩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半点不敢造次的。
谢予辞听闻后却笑了。
他“啧”了一声,道:“你师父他素来都是这副不讨喜的样子,你理他作甚?想做什么便去做好了。”
安羽浓当即“嘶”了一声。
她先是十足震惊的看了看他,然后下意识四下看看周围,见四周并无“楌桪宫主”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她皱着眉,半是无语半是佩服的道:“你这纨绔!胆子当真是好生的大!若是叫我师父听到了,必然将你痛打一顿,再赶出去!”
谢予辞“呵”了一声,他轻轻抬起云袖,动作洒脱不羁,器宇翩然的斟了一杯清茶递与卓清潭,然后似笑非笑的道:
“放心吧,他虽然为人十分不讨喜,但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责骂你的,他又不是闲的。你且放宽心,这些零碎琐事,他没那个耐心去理会。”
圣神帝尊自己的上神本体如今还在九重天上闭着生死大关,修复自己神体的损伤,没有那么多闲心关注凡间这几个所谓小徒弟的动向。
“楌桪宫主”哪里是时常失踪游历人间?分明是这缕元神经常要回归本体,探视自己本体的情况,所以借此理由消失了罢了。
安羽浓却皱眉道:“你这个无礼的凡人,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不要仗着我师姐为人宽和性情好,便什么胡话都敢乱说。
若是你牵连我师姐被师父责备,我可不会与你轻易干休的。师父若是将你打出去,本姑娘可也是不会管的。”
谢予辞闻言挑了挑眉,然后“哈哈”大笑了几声。
这小姑娘虽然说出的话不好听,但他看得出来,她心地极好,居然担心她的师父生气,而他这个胆大包天的“凡人”会吃不消。
谢予辞轻轻摇着头看向卓清潭,笑道:“安家这对兄妹,倒是有意思得很。”
先前他便觉得他们兄妹给他的感觉十分熟悉,方才他才突然想到,他们与当年尚且还是九重天上西极濯祗仙宫中一个小小仙娥的嘉荣何其相像。
由此可见,卓清潭待他们真的极好。
因此才会将他们教导成如今这般模样,尽管出身显赫,但依旧天真烂漫、为人淳厚、心无杂尘。
昔年仙界诸仙便都以能在往圣帝君座前听训受教为荣,而今看来,哪怕她转世为凡人,依旧受人喜欢。
安羽浓闻言不禁对着谢予辞翻了个白眼,她觑着他,不甚信任的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有意思得很’?我怎么听着这不像是什么好话呢?”
谢予辞耸了耸肩,眼底闪过一丝揶揄。
“谢某句句都是夸赞,安姑娘可不要冤枉人啊。”
安羽浓白了他一眼,神神气气的抬起下巴,故作矜持道:“还算你这凡夫俗子有那么几分眼光吧!”
谢予辞不知怎的,忽然被她此时的神情触动,想起了年幼时的晚青。
亦想起了当年仙山岱舆上养在卓清潭跟前的那些四处奔跑,自由散漫的众多仙兽,和无忧无虑、烂漫生长的仙草仙株。
他静了一瞬,忽而轻轻笑了笑,出神的喟叹道:“被你养大的孩子,真是令人艳羡。”
卓清潭含笑偏过头看着安羽浓,眉眼间一派和煦温柔,她目光温存柔软,缓缓道:“他们自然都是极好的孩子。”
然后,她忽而轻轻补充道:“你也是。”
“我?”
谢予辞错愕的转头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自嘲般的笑了。
“我可不是孩子,我也从来没有做孩子的资本。”
孩子吗?
从他刚刚开了神识,拥有自己的意识那一日起,他便知道,自己是被万物所不喜和厌恶的。
生来凶煞之人,凭什么如同孩子般无忧无愁?
他刚刚学会运用微末的神力时,便已与荒山中的凶兽们争夺领土和食物了。
忽然,一只干燥而微凉的掌心附在了他的手背上,那纤长清瘦的手掌食指上海带着一枚古朴的指环。
谢予辞怔怔抬头看向卓清潭。
她的眉眼人如其名,如同一汪清澈幽深的潭水。
“予辞,你不是孩子,你也从来不曾做过‘孩子’。但你却是这世间,极好、极好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