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羽浓慌慌张张跑来卓清潭的寝院时,她正在闭目调息,运转灵脉中的灵力。
而谢予辞,则正在不远处的连廊石椅上闭目养神。
不过,安羽浓却知道,谢予辞其实并未入睡,而是在为她师姐护法。
“何事如此慌张”
卓清潭听到动静,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她。
安羽浓喘匀了气息,神色颇为不自然的看了看谢予辞的方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卓清潭见状微微蹙眉,轻声道:“但说无妨。”
安羽浓顿了顿,然后唉声叹气了一声,这才小声在她耳边道:
“师姐,大事不妙,我爹爹来了。”
卓清潭微微讶异的看向她。
“安世叔”
安羽浓静了一瞬,嗫嚅着补充道:“还有无妄海的李师叔”
“和凭津阁的澹台师叔”
卓清潭闻言微微一顿。
凡间四大修仙仙门中,其他三大仙门掌门居然都到了
而另一边,谢予辞已经轻轻张开了双眼。
他单臂撑起身体坐起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的方向,唇角勾勒出一道微讽的弧线。
“呦,你这才回来几天,他们的消息来得倒是极快。”
安羽浓闻言略带不安的看了看他们,小声坦白道:
“师姐,对不起,此事都怪我。爹爹昨晚施法传讯给我,问我咱们端虚宫可找到了我哥哥的踪迹。
我当时没有想到那么多,便说师姐和哥哥都回来了,让爹爹不用担心。不成想,他们今日居然便一起找上了门师姐,我、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啊”
“无妨。”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她当日既然站在四大仙门的对立面,便已经料想到了,若是她能侥幸不死、还有日后,此事必然不会轻易干休。
卓清潭轻声安慰安羽浓道:“羽浓,此事与你无关,是我自己惹下的纰漏。宫主呢”
其实,“楌桪宫主”这么多年来都极少会出面待客,哪怕来客是其他三大仙门的掌门也是一样。
这也是为何,卓清潭年纪轻轻,便会在仙门百家拥有如此之高盛誉的原因。
她自己仙姿高绝、灵力不凡是一方面;而四大仙门之首的端虚宫、上下大小诸事她皆可一言定论、做主敲定,亦是十分重要的一方面。
放权可以放到“楌桪宫主”这种程度的一派掌门,在仙门百家中,几乎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其实,原来在卓清潭尚且未曾恢复前世记忆时,也曾偶尔觉得奇怪。
不明白为何她的“师父”身为端虚宫宫主,却极少与其他仙门往来相交,一概俗事交际,居然具都交给她去处理。
后来,她恢复了记忆,又知道了“楌桪宫主”的真身身份,这一切自然便也都明了了。
三界至尊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即便只是用一缕元神之力,临凡化了一具凡身,依然不耐烦与凡夫俗子虚与委蛇,自然也不会长袖善舞的与凡人交际往来。
圣神帝尊这一代临凡的身份“楌桪”,放眼整个凡间,也便只与九晟山的安品晗,能说得上几句话了。
只是,卓清潭却明白,虽然安品晗将“楌桪”视作至交,但圣神帝尊未必也将他当做朋友知交。
安羽浓小声道:“师父今日不在,我方才已用琅琊玉传讯给师父了,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何时才能看到。”
卓清潭闻言淡淡笑了笑,帝尊的这缕凡间元神,想必是抽空回到九重天东极御霄殿中闭关的神体本体去了。
即便看到,他又怎么可能为了几个凡人轻易下界
卓清潭见安羽浓因为不小心泄露了她的行踪,始终带着几分惶惶不安。便轻轻摸了一下她的颅顶,然后安慰道:
“别怕,没事的,我随你去待客,见见诸位长辈。”
谢予辞此时长身玉立,站在长廊尽头,歪着头看她。
几缕碎发随着清风起伏,居然将他衬托的格外稚嫩年轻。
他静静站在那里,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澄澈而专注的眼睛似乎在告诉她,他会陪着她,共同面对这世间的一切风霜雪雨。
卓清潭和谢予辞迈进紫薇殿正殿客室的门槛时,便十分清楚的感觉到房间内气氛的凝结。
安羽浓虽然方才当着卓清潭的面十分慌张,但是她其实一直都是无法无天的性情。
“楌桪宫主”虽然严肃冷峻,但是却一向懒得管教约束弟子。
而卓清潭这位掌宫师姐,在师弟师妹们的教育上,又是一贯秉承着正直善良、道心无错,便不会过于纠结小节的原则。
因此,安羽浓在崇阿山端虚宫学艺的这些年来,严格意义上讲,要比原来她小时在九晟山父亲跟前更加自由、也更加自信大方了。
她十分得体的替身后的卓清潭推开客室房门,然后,乖乖跟在卓清潭身后进入客室。礼数周全的结印施礼道:“诸位前辈,我宫掌宫到了。”
她没有特意称呼安品晗“爹爹”,而是将来客统一以“诸位前辈”盖称,也代表了她此时的身份。
——此时的她并非九晟山掌门之女,而是崇阿山端虚宫清越峰弟子。
安品晗微微蹙眉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他与安罗浮、安羽浓之间的情感十分复杂。
时间、空间和地域的距离,和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让这父子三人始终不甚亲近。
李长风、澹台东临见到他们进来,便已经第一时间起身。
他们对视一眼,旋即双手结印,恭敬的齐齐躬身施礼道:“帝君。”
安品晗微微一怔,旋即转开看向安羽浓的视线,后知后觉的也跟着一起施礼。
“帝君。”
卓清潭一顿。
她原本是四大仙门之首端虚宫的掌宫,论仙门中的地位,本与其他几大仙门的掌门平起平坐,不分尊卑。
但是如今她既已打定主意,以后只做一名“闲云野鹤”般的散修,那便不再是端虚宫的掌宫。
她依礼行了一个后辈礼,轻声道:
“诸位前辈,不必多礼,唤我姓名即可。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还请赎罪则个。”
李长风却正色道:“这如何使得您是上神,更是天界帝君,身份何其贵重,我等蝼蚁,如何造次。”
卓清潭闻言微微蹙眉,她静静看了李长风一眼,缓缓道:
“李师叔,我前世确实有几分神缘过往,但那具是前世之事。
而今我早已破了神格、散了元神、断了神骨,便不再是上神,而是凡胎,请诸位今后,不必再如此相称。”
李长风闻言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沉声应下道:“是。”
他虽然依卓清潭所言,没有再称呼她为“帝君”。但是他言谈中的语气和措辞,其实依旧是将她当做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上神,并不敢有丝毫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