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梁老大夫,您没事吧?看我……咱们进去说,坐下慢慢说。”
凉溪伸手扶了他一把,这老头子是真的害怕,在她抓住他的那一瞬间,几乎是用死命挣扎的力度躲了开去。
围观的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了,凉溪却只是笑笑,跟着梁老大夫一起进了他的医馆。
看不到人,围观的群众渐渐散了,张府那一群跟着凉溪过来的下人主子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昨天晚上想了好几处这城中可以去玩的地方,今天出来,银两、讨好的笑容、巴结的语言全都准备好了,谁知凉溪第一站来了医馆。
他们总不能买几十斤药材拿去让小神仙开心吧?
一群人的能耐无用武之地,有的在外头等着,有的索性跟着凉溪进去了。不过,跟进去的照样也是等。
凉溪和梁老大夫并没有在大堂里谈话,张家的几个今天还没来得及跟凉溪说几句话的女主子,眼睁睁看着她跟一个老大夫进了后堂,也不知去干什么。
“小神仙,”刚到没人的地方,梁大夫就怂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给人抓药治病的大夫而已,我没那个胆子害人的呀!”
“是吗?”
“我,我……县老爷的命令,我怎么敢违抗呢?”梁大夫哭丧着脸,心里这会儿把县太爷都埋怨上了。
他去给县太爷夫人再次把脉,明明就是他们叫他去的。半夜三更的,如果他们不说,这小神仙怎么会知道?
“哦,这个我理解。不过梁老大夫,今天我来,不是问这些事的。之所以一大早就来拜访,是因为我想问问,您还记不记得一个姓谷的老头子?”
梁大夫脸色立刻就变了,看起来他记忆深刻。
“看样子您记得,那么您是自己跟我说一说呢,还是……”
其实催个眠而已,也没什么坏处,但梁大夫心中却无限恐怖化了凉溪未曾说出口的手段。他脸上青青白白的,嘴张了好一阵子,却还是难以接受那么久以前的事,现在居然被一个他万万惹不起的小娃娃提起来。
她难道不是应该只看出了白举人和赵夫人体内的毒吗?难道不是赵大人为了自保所以把他推出去吗?为什么这当中还有那姓谷的家伙的事?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那姓谷的比他大好几岁,现在可能都入土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神仙来问他从前的事?
“我……我……”梁大夫挣扎在承认和撒谎之间,最后选择含含糊糊地拉县太爷下水,“小神仙,我就是一个给人办事儿的。”
“既然如此,那你是给谁办事的?办得什么事?那个人又为什么容不得谷大夫?把这些都一一地讲来我听,若是说得好,我就去找那个人的麻烦。”
“这,这……”梁大夫不敢说,见凉溪神情语气都算和气,还壮起胆子问了一句,“不知道我那老朋友跟小神仙是什么关系?”
“倒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他帮了我一个忙而已。”凉溪随口胡说,却又不知哪个字眼触动了梁大夫的内心。他突然呆了,不知在想什么。想了会儿,就很万念俱灰地苦笑了一声。
当初那个仙医谷中的弟子嘱咐他行善积德,但他没有听,抓住机会,就把他一直视为眼中钉的对手给弄臭名声,赶出了城。如今又有一个可能是仙医谷里的弟子,因为那姓谷的帮过她,所以她来帮他报仇了。
仙医谷里的弟子让他飞黄腾达,成为了这阳曲县首屈一指的大夫。如今又有仙医谷里的弟子,可能会让他身败名裂。
“这是报应吗?”
梁大夫喃喃自语了一声,凉溪没有听清楚,追问他究竟是谁害的谷大夫。
梁大夫哪里敢老老实实将那些陈年旧事都说出来?但若是要撒谎吧……他现在心乱如麻,实在是无法去编织一个没有破绽的谎言。
眼前的人虽小,眼神可实在不像孩子。
这老头子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凉溪等得不耐烦。若非这医馆是他的地盘,她早就两张符拍上去了。
“人家既然帮了我,我自然得回馈一二。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到阳曲县城来杀了你这个给他背后捅刀子的朋友。所以,如果你当真有苦衷,就赶紧说出来。否则的话……”
本来以为这小娃娃刚才就够可怕了,谁料到她眼波一转,目光中便带上了凛冽杀意。
梁大夫吓得腿一软,险些没有跪下来行大礼:“小……小神仙,我真,真没有害他!”
听这老头说了一堆重复的废话,凉溪听他讲完,往细处问。
“在这阳曲县,他的名声似乎臭得紧,那是为什么?”
梁大夫结结巴巴的,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事儿能说:“他……他是因为藏着好药……不救老百姓,名声这才……这才一下坏了。”
“怎么藏着药不救百姓?”
“这件事,小神仙您问城里许多老人儿,他们都知道。几十年前,大抵是阴雨连绵,天凉的缘故,这城里的小孩子都爱生病。一个带俩,两个带四,最后把家里大人都带病了。”
“那时候的县太爷还不是现在这位赵大爷,他把生病的人全都聚在一个地方,足足有几百余人。县里的大夫天天从早忙到黑,夜里挑着灯还在讨论药方。我那老朋友当时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好大夫,由他带着头,我们很快就定了几个药方出来,治那些生病的百姓。但那些方子都不顶用,后来得病的人当中,孩子渐渐支撑不住了,一天一天死的多了起来。大家都慌得很,我……后来……”
梁大夫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没底气,声音就靠一丝气儿撑着,越说到后头越听不见了。
“小神仙您可能不知道,我那位老朋友,对钱财看得比较重。他一向不管是治病还是救命,都是先要钱的,没有钱请不动他。后来,我们大伙儿发现,他自己藏了一张药方,那药方是能救百姓们的命的。但是他没有公开,自己熬了药,高价卖给那些百姓。”
“这件事后来真相大白,大家就将他赶出了城。”
原来是这样……凉溪点一点头,好像是信了,却又在梁大夫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的时候,突然道:“若是如此,那便是他活该了。为什么他又要说是你害他呢?”
“这……”人家要说什么,嘴长在人家身上,他也管不了呀!
梁大夫的笑容极为尴尬,他不知道凉溪可以催眠人问话,所以确信谷大夫没有撒谎。听到她这样单纯的问题,只觉得这女娃娃实在是难以琢磨。
“小神仙,不知我那位老朋友如今在何处?他肯定是误会我了,当年的那些事情……”
“嗯,嗯……”认认真真地听梁大夫辩解完,凉溪直接道:“晚辈对赵夫人的病情还是有些疑问,不知梁老大夫今日是否有闲暇,愿意和晚辈再去赵府上看一看。”
早知道刚见面就应该请他去赵府的。这老头子说的话……看他吓成这种样子,应该不会全都是假的,那她只信一半。剩下的一半,看来要她用点特殊手段了。
要催眠目标人物,最佳的场地还真是县太爷府上那个“清静地儿”,她得确定不会有人偷听才行。
梁大夫本能地就不愿意去,但凉溪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实在是戳人。她一个小娃娃,看他这样一个祖爷爷辈的人,就像,就像他们两个人辈分颠倒过来了一般。
他不敢拒绝,外头也不会有人不识趣的现在来求医,最后只能坐上张府的马车,他们又去了县太爷府上。
不提张家的那些人有多失落了,县太爷在知道凉溪又到了他府上后,马不停蹄地便赶回了家。
“老爷,小神仙又在那个亭子里呢!”
“怎么?是夫人还有什么事吗?”县太爷一脸急切,身边的下人在心中默默叹了一波——老爷夫人感情真好。
“老爷不必担心,那亭子里面只有小神仙和梁老大夫。夫人刚才还在此处,只是因为想着小神仙中午肯定是在咱们府上吃饭了,就先去吩咐厨房里的人了。”
没过多久,县太爷夫人又回来了。两口子在一众下人跟前切切地互相关怀一番,接着都把视线投向了那座白雾缭绕的凉亭。
凉溪有些高估梁大夫的胆量了,贴上符箓一问,他撒谎的部分真的不多,只在最重要的一点上做了隐瞒。
“凭什么我就要处处矮他一头?老天有眼,要我随手行善便帮了仙医谷里的弟子。那位神医给了我药方,他是要为我扬名。但我何必扬名?阳曲县只要没有了姓谷的,我就是最好的大夫!谁都知道这个事实,我为何还要扬名?”
“那药方本来是仙医谷里的神医送给我的,我再送给他,看看他能不能吃得住呵呵哈哈……”
梁大夫笑着笑着,声音又转无力:“果然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么,我还以为那老东西早就死了呢!谁知他将要入土的人,最后还给我来了这么一手!”
凉溪听明白了,就让他醒了过来,然后把他说的话再给他复述一遍。梁大夫的一张老脸越来越白,到最后终于是灰暗了,他耷拉下头,就那么无言地坐在凉溪对面。
许久,他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会回答吗?当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