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尖挑起,安伯尘单手持枪,面无表情的扫视四周。
前军中走来一骑骏马,马上端坐着员手持铜鞭的大将,头盔下泻*出一束花白的额发,正是羽林军主帅方柏。老将军在安伯尘面前五六步处拉缰悬马,冷冷盯着安伯尘,满是皱纹的眼角闪过狐疑之色,还有一丝浓浓的失望。
“安郎将,何故造反?”
老将军的口气极重,他的养气功夫放在整个琉国也算数一数二,可当目光落向马前的少年叛将,方柏怒显于容,眉宇间浮起戾气。这也怪不得他,打从三年前起,他便极为看重安伯尘,不单是他,琉京大多数老将军都对安伯尘寄予厚望,谁料今夜却忽闻安伯尘逼宫叛国,方老将军尚不相信,可眼下见着安伯尘一人一枪飞奔王宫而来,方老将军失望到极致。
“伯尘没有造反。”
“那为何持枪夜行,逼近王宫?”
“史将军言道君上传唤伯尘,伯尘生疑却被他一阵乱射。”
安伯尘越辩解,方柏越是恼火,铜鞭抬起颤抖着指向安伯尘:“你,你......真是一派胡言。史先锋何在,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且一五一十禀报本帅!”
“末将在。”
安伯尘身后十来步处,史先锋翻身下马,耷拉着眼皮,双手抱拳道:“回禀方帅,今晚末将率众兄弟换防金吾卫,行至朱雀街见墨云楼有异状,遂派人盘查,孰料安郎将拒不遵令,还重伤某手下儿郎。末将见他一意孤行,遂下令擒下,安郎将不顾军中情谊大开杀戒,一路杀至此地。”
说着,史先锋侧身,众将士放眼看去,就见那近千骑兵盔歪甲乱,不少人都身负重伤,腰臂间的绷带上隐隐透着血渍。
看向那些“重伤”的骑士,安伯尘心中苦笑。
先前乱箭齐发时他压根未曾还手,何来的伤员?此时他怎还不知史先锋以及他身后之人便是这场阴谋的主使者,布下苦肉计,引诱自己持枪逼宫,又被众军“捉”个正着,欲辩已无辞。
可他们为何要布局对付自己?自己不过是区区七品郎将,众将中陪于末座,平日里也从不树敌惹事......
“安伯尘,你还有何话可说?”
重重一抖铜鞭,方柏喝声道:“某怜你年纪尚轻,或受奸人所惑,若你投枪自缚,并交代你身后的主使者,君上面前方某自会求情!”
方柏爱惜安伯尘的将才,言语间已帮安伯尘开脱少许,也给了他下台阶。
安伯尘却知道,这明显是一个针对于他的阴谋,方将军甚至连璃珠公主都被蒙于鼓中。那人既能不动声色的布局调兵,不管他使的怎样的手段,想必也是一身处高位者,谁知他还有什么后续手段。此时安伯尘若弃枪自缚,便是将他的命运交付他人手中,此为安伯尘大忌。
深吸口气,面对方老将军复杂的目光,安伯尘携枪抱拳:“恕难从命。”
“哈哈哈......”
方老将军愣了半晌,怒极反笑,抬鞭指向安伯尘:“安伯尘,你确实年少有为,一身枪术已登堂入室。可天下猛将辈出,远胜你者不计其数,纵是他们也不敢狂言能走出千军万马。别说他们,便是老夫也能在三合内擒下你!“
话音落下,周围诸军传出叫好喝彩声。
方老将军弦外之音再清楚不过,这一回,他是准备亲自出手了。
无论军中还是朝野,公认的琉国第一名将都是霍国公,可并非除霍国公外琉国再无大将,只不过霍国公锋芒太盛,壮年时跻身名将谱前十,锋芒如星辰,威名如炽阳,将琉国一干将领压于他千古第一功之下。便如同今日凌驾天下虎狼头顶的吕风起,数十年前的琉国亦有虎狼之将,却因霍国公的存在而稍逊风采,比如军中第二人方柏。
方柏一身修为已臻天品,虽然血气渐衰,可数十年戎马生涯里斩获的经验非同小可。安伯尘勇武之名冠绝琉京,一者他的枪道的确了得,二来也因老将们明哲保身,终日喝喝茶溜溜狗,几乎不同人交手争斗。数十年未动武,一朝披甲提刀,天品境界加上血战疆场于生死间磨砺出的道技,又岂是等闲?
“给他一马,诸军散开。”
端坐马背,方伯猛地一抖手腕,铜鞭旋转出一条诡谲的弧线,伸缩间迅如闪电,发出刺耳的噼啪声。
话音落下自有将士拉出一头皮发褐黄的骏马,驱赶向安伯尘。
安伯尘也不推让,五指合拢精准的抓住缰绳,一身膘肉正在疾奔的骏马被安伯尘硬生生的拔起三尺,悬蹄停于他身前。
看向威风凛凛的安伯尘,周遭的将士面露惊骇,冷吸声不绝于耳。
方老将军眼里闪过一抹异色,随即冷笑道:“方某在天下名将中尚排不进前百,可你在方某手下亦走不出三合。今日方某便拿你来杀鸡儆猴,少年轻狂不识大体,心生反骨者,下场如你安伯尘!”
安伯尘没说话,他翻身上马,银枪横握,余光暗暗扫过四周。
诸军环立,严阵以待,刀枪明亮,剑拔弩张,安伯尘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突围。而方老将军油盐不进,将安伯尘谋反之罪落定,眼下之计也只有硬来了。
目光落回方柏,安伯尘看了眼那两条灵动如蟒的铜鞭,举枪抱拳。
只要将方将军擒下,便可要挟诸军退散,既然自己谋反的嫌疑一时半会洗不清,索性一条路黑到底,杀出琉京先保全性命,然后或是找璃珠或是利用无邪的身份查探出幕后主使者。
银枪倒垂,安伯尘目凝如冰,左手紧握缰绳,压着马步在诸军复杂的目光中,缓缓逼近方老将军。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方老将军冷哼一声,耷拉着的老目中陡然暴绽出一丝精光,就在这时,安伯尘已然发动。
枪柄刺向马臀,安伯尘双腿紧夹马腹,策马冲向方柏。
银枪与臂同齐,就仿佛从手臂上延伸出来的般,水乳*交融。
人借马势,枪臂合一,在距离方柏还剩五步时,安伯尘双目暴睁,眸眶中,水火风三势此起彼伏,顷刻间被一抹紫华淹没,却是系于魂体的那丝天雷。
夜风迎面呼啸,将安伯尘的长发吹向斜后方,右臂持枪抡起一圆,银光如锋,隐隐有撕破虚空之势。
没有战鼓,没有呼喝,可四周的将士们看向风采逼人的安伯尘,只觉心头扑通扑通直跳,他们虽未身处枪锋所指之处,却也能感觉到那抹难以撄敌的壮烈。
置身枪锋,方老将军毫不动容,更没露出半丝不安。
为将五十载,历经多少大风大浪,出入生死,他所见识过的阵势何其之多,安伯尘这一枪成势虽漂亮,可也仅仅是漂亮罢了。
直到银枪无邪距他还剩五个马身,方柏这才举起铜鞭。
“好多破绽!”
老将军冷喝道,踩踢蹬刺,极通人性的战马向侧前方兜出一圈,毫厘间避开安伯尘疾风骤雨袭来的一枪。安伯尘眉头微皱,刚欲回身,背心陡然激起一片寒意,余光中就见如蟒的铜鞭咆哮而来,安伯尘未及反应手中长枪便已被铜鞭缠住。
“起!”
方柏暴喝一声,右臂发力,天品境界五千余斤之力一股脑的涌出,硬生生的将安伯尘从马背上拔起,抛上半空。
周遭诸军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方老将军两柄铜鞭,右长左短,眼下右鞭已卷住安伯尘手中的长枪,往回拖来,原本软绵绵的左鞭陡然绷直,仿佛一柄长刀划过天际,向安伯尘劈去。
安伯尘固然勇武,可毕竟年少,遇到老而成精的方将军也只有一合落败的下场。
诸军喝彩归喝彩,却难免有些失望,原本期待着安伯尘和方将军能有一场好斗,孰料竟这么快便草草结束。
左手鞭离安伯尘只差三四尺,转眼便要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安伯尘面庞紧绷,从下丹田疾抽阴阳之风,身体忽地变轻,仿佛空中棉絮般轻飘飘的向侧下方偏移开。
方柏一鞭劈落,却扑了个空。
趁着方柏鞭力将老的当口,安伯尘在半空扭腰翻身,螺旋之力陡然发出,自枪尖倾荡。右臂猛震,安伯尘挣脱开来,向下坠去,可他还未落地,两条铜鞭一长一短,如蛇如蛟,交叉着扫向安伯尘。
地品能聚火于兵器,天品能射火于体外,安伯尘距离地面还剩两三丈,铜鞭距他还有四五丈,却有一道银白色的火光从鞭尖射出,弹指间越过五丈之距,直取安伯尘面门。
身处半空,安伯尘没有借力之地,适才连番发力,实已到达极限。
命悬一线间,安伯尘眸中转出黑白分明的漩涡,雷魂出没,系上银枪。
双手竖握枪,人枪合一,安伯尘口吐真言。
“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