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伯尘第一眼看到的是支离破碎的屏风,紧接着,袁三郎的肉身和围着他打转的上官婉儿没入眼帘。
“过去多久了?”
安伯尘问道。
上官婉儿一愣,看向安伯尘面露惊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没再理会上官婉儿,安伯尘转头看向翻倒在地的香炉,就见里面的檀香燃到尾根,尚未燃完。
我在屏风世界中呆了足足一天,现实中竟只过去了半柱香......看来屏风世界和神仙府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只可惜已毁于天雷之下。
安伯尘心中想着,将银枪放回珠链,打量向袁三郎的肉身。
神魂归体,重返大匡,安伯尘并不知道,随着聚合三魂打破桎梏,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引得一旁的上官婉儿奇光涟涟,只觉短短刹那间,驸马王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可又说不清具体不同在哪。
炼化三魂后所得的神魂乃是修行道路上的一个分水岭,文武火修行者谓之神魂,金丹修士谓之元婴,练气者谓之元神,乃是修道者们所渡过的第一劫。第一劫过后,得此超然于肉身的存在,可神游出窍,可俯瞰四合八荒,可感悟天地奥秘,可推衍天机造化,诸如此类难以尽表,且每一套修行体系都有其独门神通。
神师境界正处道途分水岭,迈过这一境界,便能得证“身魂两分,水火不侵,千变万化,寿敝天地,无有终时”的真人境界。此为凡人和仙神间最后的阶梯,也是最难以逾越的那个屏障,唯有借助神游天地、探索玄奥来得证。因此,神魂对于神师而言,就好比骑士座下的战马,士卒手中的长戈,缺之不可。
安伯尘方才地品便修得神魂,且还是历经九重天雷的神魂,即便肉身的修为跟不上,可神魂主心念意志,安伯尘举手投足间,都沾染上几丝孑然于世的出尘味道,和从前大相径庭。也因安伯尘肉身修为不够,即便修得九重神魂,可也无法发挥出全部神通,只能勉强运用神师境界的神通,比如俯瞰千里之地,神游天宇,千变万化。
“肉身浑浑噩噩,气若游丝,神志不存,想来至多两三日肉身便会腐烂,血肉崩离,骨骼散架,彻彻底底死去。”看向袁三郎,安伯尘喃喃自语道,面露惋惜。
他所惋惜的只是没能获知袁三郎的全部秘密,关于匡帝,关于天下大乱的真相,也关于另外八个天才少年。
听袁三郎在屏风世界所言,他们九人应当是刚刚踏足尘世,各寻一踏脚石磨砺修为。袁三郎选中安伯尘,另外八人也有各的目标,其中大多数还是老相识,无华、张布施、第一王风.......以及司马槿。
心头一跳,安伯尘眸子冷凝下来,下意识的握紧长枪。
“现在就去吴中?不妥,司马门阀对我恨之入骨,百日随行符犹在,恐怕我还没到达吴京便会遭遇司马家人的围杀。到那时非但帮不上忙,还会连累到她。”
安伯尘思来想去,都没能想出解决之法。
“驸马王,你在嘀咕什么?”
上官婉儿好奇的问道,可当她触上安伯尘随意瞥来的目光时,只觉心头一慌。
并非安伯尘的神情有多冷漠,而是他的眸子看起来很空。似是看向她,可细细看去,却能感觉到安伯尘的漫不经心,在他深邃的眸子里好像藏着一块冰。
若非上官婉儿,安伯尘也不会进入太清镇。当然,袁三郎的出现也无法怪罪到她头上,无论安伯尘进不进太清镇,袁三郎既已选中安伯尘,那无论如何都会找上门。只不过,安伯尘愈发觉得上官婉儿既麻烦又碍事,若真要踏上那条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路,必须尽早丢掉这个包袱。
可话又说回来,今次要不是她,或许也杀不死袁三郎。
机缘一场,造化一番,从女儿国至今诸多因果当真难以道尽。
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弧线,安伯尘也不理会上官婉儿,想到司马槿即将面临的危险,眉头拧紧,轻轻摩挲起腕边的珠链。
下一刻,安伯尘微微一怔。
此前他和袁三郎生死相搏,自然无暇顾及手链,眼下安伯尘吃惊的发现,在链珠中的那片大海上,竟飘着一只琉璃瓶,瓶口插着束樱花。
即便修成了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神魂,隐约有了几分仙风道骨,可一看到那个无处不透着古灵精怪的瓶子,少年人的欣喜再难以抑制。
心意所及,海水卷起琉璃瓶,高高腾起。
小筑中的上官婉儿就见前一刻还是一副令人发怵模样的安伯尘颊边泛起浅浅的红潮,小心翼翼的打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琉璃瓶。
“奇怪的男人!”
上官婉儿暗暗骂道,余光中就见冗道尽头的窗户外似有什么在闪烁,犹豫片刻,好奇的走了过去。
摘下樱花,安伯尘倒出琉璃瓶中的卷轴。
打开卷轴,清秀中不乏挺傲风骨的字体没入眼帘,安伯尘淡淡一笑,轻声念了出来。
“可知道我是谁?”
安伯尘莞尔,从一旁的桌案上拾起笔墨,写上“红拂”二字,随后将卷中塞回瓶中,重新抛回珠链海。
琉璃瓶在浪潮间颠簸了片刻,转眼消失,没过多久又重新出现。
“看来那日我无意中血祭珠链,不单收复了我这条,连红拂的那条也一起炼化了。”
安伯尘心中了然,笑着将琉璃瓶取出,卷轴上只写了三个字——你在哪?
安伯尘紧接其后写上“太清镇”,正想把瓶子放回去,余光落到袁三郎身上,安伯尘沉吟着,挥毫而书,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段,将太清镇上所见所闻如实写下,连带着上官婉儿和女儿国也稍作描述。
琉璃瓶去而复返,司马槿的回函很简单,只有寥寥数字——放心,我自有主张。
司马槿没提上官婉儿,似乎对安伯尘和一个美貌女子在一起很不在意,没来由的,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患得患失,可也只停留了片刻,片刻后烟消云散。
拧起眉头,安伯尘提笔而书——匡帝门下九子,皆天品修士,神通古怪,又怀揣法宝,切莫轻忽......可要我前去吴国助你?
这一回,安伯尘等了许久才等来司马槿的回函,卷轴上如是写道——小安子,你可是忘了当初是谁领你入门的?你都能杀死那袁三郎,我怕什么。再说,你若回返吴国,定会被司马家人追杀,且还有可能暴露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安心带着你的美人亡命天下,等一个月后,百日随行符化解再议。
安伯尘低声念叨着,眼里泛起浅笑。
司马槿先前几次回函很是生硬,亦透着一丝淡漠,直到这最后的回函终于打回原形,也让安伯尘稍松了口气。
将琉璃瓶丢回珠链海,安伯尘心情大好。
两条珠链,一个在他手中,另一个被司马槿戴着,都通往同一个须弥世界,也就相当于两人共同拥有的空间。如此一来,无需神游便能传递音讯,既方便又迅速。
“也罢,她有八百鬼军斥候,又有司马家相助,便是天品高手也讨不了便宜。”
安伯尘自言自语道,转而看向袁三郎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肉身,心头一动,却是忽然想起了三元极真洞天的那个陈太极。
那日在东海边炼化太阴太阳,得双目神通,安伯尘机缘巧合下神游出窍,飞至一方洞天,遇上被人杀害的西玄山弟子陈太极,鬼使神差般夺舍附体,获知陈太极生平记忆。
眼前的袁三郎虽未死绝,可也算半个死人,我若神游出窍,是否能够夺舍他的肉身?如此一来,获知他的生平记忆,匡帝的那些秘密,其余八人的身份,自然也就到手了。
洞悉匡帝的图谋,匡帝上到明处,安伯尘置身暗处,勉强能够扳回点劣势。
刚想神游出窍,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警觉,却是记起了第一王风也在太清镇。他和自己一样都身处踏脚石之列,袁三郎在青楼布局杀我,那想杀的第一王风的那人定然也在太清镇中,只不过在太清镇另一边。
也就是说,这太清镇早已不再安全,若有强人躲于暗处,在我神游出窍时暴起一击,肉身危矣。
安伯尘既想夺舍袁三郎,探悉秘辛,又顾忌无人为他看护肉身。
正在这时,安伯尘只觉脑海中有东西嗡嗡作响,来自上丹田,似想倾诉些什么。
人体的周天经络**有上、中、下三处丹田,地魂位于下丹田,炼化所得的天地双魂位于中丹田,如今聚合三魂,生成神魂,自然置身于上丹田。
安伯尘如遭雷殛,微微一晃。
一段奇妙非凡的道言回响在耳边,好似来自九天之上,又仿佛传承于鸿蒙上古,此时业已属于安伯尘。
会心的一笑,安伯尘闭合双目,遂又睁开。
右眼中,水波跌荡,暗流涌动,化作海潮漩涡。紫色的光华从漩涡中氤氲升腾,不多时,应雷劫生成的九颗雷珠从安伯尘右目中蹿出,呼啸着飞向袁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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