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
一声闷响回荡在斗奴校场中,原本已对安伯尘不再抱有幻想的人们,此时一个个睁大双眼,露出惊愕的神色。
安伯尘看似简单无奇的一枪,不知何时破开元十五的重重刀影子,扎进元十五的胸口。
元十五的刀已经做出最精准的格挡,安伯尘的枪平直得几乎没有半丝波动,偏偏这样,依旧破刀而入。
哗然声四起。
大雨中,安伯尘稳稳收枪,向回走去,不再多看半眼躺在血泊里的元十五。
大雨外,穹顶高阁上的寨民们议论纷纷,斗奴塔顶层的王级斗奴们面沉如水。
校场中的斗奴虽都是从成千上百场生死决斗中脱颖而出,拥有比当年大匡虎狼还要不凡的战斗技巧与经验,近身而战时,别说群战,便是越级挑战也不无可能。而今在禁制了道法修为的斗奴校场中,光凭决斗技巧和经验,四重天的斗奴便可轻易秒杀六重天仙奴。只因为安伯尘此前几天里的表现惊艳,才让远远观战的寨民、遗民多出不少期待。
期待归期待,可谁也无法想象出,安伯尘竟能一枪扎死身为侯级斗奴的元十五。
“这个人到底从哪找来。”江峰云的声音打着颤,和死前的元十五一样,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天上地下,居然还有近身战斗技巧媲美我等的人物,并且一来就是两个。”
不光是江峰云,他身旁身后的三名王级斗奴同样露出雀跃欲试的神色。元十五能在侯级斗奴中排入前十,而安伯尘只用一招便击杀元十五,在江峰云等人心中,安伯尘已有了和他们一战的资格。
“这一枪......是万物初始的力量。”
吕风起神色平静,在安伯尘向回走时,脸上多出几分冷漠。
在场众人,唯独他认认真真从头到尾观看了安伯尘生平最纯粹而又阳刚的一枪,也唯独他最能看出这一枪的妙处所在。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和吕风起他自己所掌握的武道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世间之极,只不过同时饱含了三个“极”,最初始,最纯粹,最阳刚。在别人看来,安伯尘这一枪平凡的懒得用言语去描述,可吕风起却能从中看出安伯尘于枪道一途所经历的种种感悟变化,从学枪之初最简单的前刺,到如今的“三极之枪”,殊途同归,可谓真正的化腐朽为神奇。
再这样下去,他可不是要超过我了......
吕风起心中忽地一紧,转而又轻松下来,眉宇间傲然不屈之色重现。
“安师!”
最激动的当然是李贤,他上前一步,满脸欣喜,刚想说什么,就见安伯尘扬手将木枪抛给他。
“刚才我忽然有所悟。之前教你的那些武道真义,对如今的你来说,只是拔苗助长,本末倒置。你若果真有心在武道一途上取得成就,便把我刚才刺出的一枪好生生练习,每日千遍。”
安伯尘对李贤说完,便向木屋走去。
李贤和安伯尘呆得久了,一看便知安伯尘想要静悟,不敢打扰,应声站在一旁。
忽然间,李贤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下一刻李贤身躯轻颤,张大嘴巴,差点便要叫出声。
这山坡溪水木屋旁,原本只有四人,安伯尘、吕风起、李贤以及咽了气的元十五,眼下却又出现了第五个人。
这第五个人是一个神态慵懒的年轻人,两条眉毛会说话一般向上沿微微挑起,看似人畜无害,笑容灿烂,偏偏他笑起来时,额角下方尺长的疤痕也在笑,令李贤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容貌倒还是其次,最让李贤震惊的是,这人明明站在他身边,可他只要稍不留神,却又感觉这人不在了。
“王级?”
开口的是吕风起,他面向江峰云,而这时安伯尘正好与他错身而过。
“知道就好。”江峰云懒洋洋一笑,边笑边抖了抖银色腰带:“王级可不是之前的侯级所能相比的。你二人的实力应当在半斤八两吧,要不然,你们一起上。”
李贤脑袋“嗡”的一声,他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江峰云,似想记住这个口出狂言的男人。
“怎么,你们觉得自尊心过不去?”江峰云抱起双臂,玩味的打量着面容冷峻的吕风起,摇头道:“你们的确和别的新到仙奴不大一样,可是,这里是通天寨,是永塔校场,不是你们曾经去过的任何一处,这里有着许多超乎你们想象的存在。”
吕风起面无表情,似乎并没听到江峰云在说什么,可熟悉他的人却知道,吕风起已然处于火山喷发的边缘。
“两个打你一个,如此也好。”
却是安伯尘停下脚步,转过身,透过雨幕注视着气息飘忽不定的江峰云,笑着说道:“吕兄,这里的确和我们从前呆过的地方不一样,好斗,好战,偏偏又被一种简单的秩序制约着。堂堂王级斗奴邀战我们,便应了罢了。”
安伯尘刻意将“奴”字咬得极重,江峰云若无其事,仿佛并没察觉。
李贤一愣,随即面露灼热之色,安师和吕风起联手,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挡住?可安伯尘随后一句话,却打消了李贤的幻想。
“你先打,他若想逃,我再帮你。”安伯尘说道。
吕风起依旧不起波澜,那江峰云听了眉头猛地一皱,眼里闪过阴霾。
“好,好,好。口气这么大,看来你们定不会让我失望。”江峰云笑着说道,额角延伸出的长疤也随之颤抖。
李贤正准备听他继续放“狠话”,孰料转眼间身旁的人影便已消失,在李贤视野所能及的范围内,江峰云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吕风起背后,左手劈向吕风起,右腿向安伯尘扫去,却是想要将安伯尘和吕风起同时卷入战圈。
吕风起动了。
李贤此前还有些担心,因爲吕风起归来时气色很不好,疑似受伤。可一见到吕风起出手,李贤的心完全放了下来,被禁锢住修为的吕风起虽无法像那日征伐西流海时,随手一戟便可敛海侵洲,可他的气势却丝毫不减当日,长戟鞭出,将那人阻挡于三步开外。
紧接着,李贤就见吕风起和江峰云缠斗在一块,你来我往,厮杀惨烈,数十招后依旧未分出胜负。
李贤暗暗着急,不由走到安伯尘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安师,吕前辈和那人谁更厉害些?”
“这还用问,自然是吕风起。”安伯尘想也不想,不假思索道:“这里的斗奴强是强,废去道法后,厉害点的甚至能够去战高出两个境界的仙人而稳胜。只可惜,他们遇上了我们,道法虽被禁锢,可我们所擅长的武道尤在,非寻常仙人所能比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的战技接近于武道,却是近战武道,只为搏杀,凶狠有余,却不如武道博大精深、生机勃勃。”
说话间,两人又战了三十来合,看得李贤眉头紧锁:“既然如此,可为什么......”
“他的伤太重。”安伯尘目光闪烁,低声喃喃道:“这才两天功夫,他莫非便惹出什么事端来。能把他伤得这么重的,究竟会是谁......”
安伯尘话音未落,身旁的李贤便“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战了将近百合都不分胜负,心气桀骜如吕风起岂会不恼,为了压住伤势,他本不欲施展极之玄奥,可王级斗奴江峰云毕竟也不是善与之辈。
一抹清冷的光华自双目流转而过,吕风起怂蹙的眉头像是在宣示着痛苦,转而疏松开,他迈前一步,画戟不取江峰云,而是直击向地面。
吕风起并不知道,他和江峰云战了这么久,已让周围的观战者们震惊到极点。
斗奴塔上,穹顶阁台,树林四周,数千人都屏气凝神的观望着,无一人喧哗。
安伯尘一招击杀侯级斗奴,吕风起战平王级斗奴,偏偏两人都是新入的仙奴,虽有六重天修为,可除非是真仙,否则在斗奴校场中,四重天、五重天、六重天这些境界划分都没有任何意义。因爲突破到了仙人境之上,是以对源力的掌控分层化境,而斗奴校场的禁制隔断了他们和源力的关联,某种意义上将秩序打破,但凡仙人都重回同一境界,实力的判定完完全全依靠肉身战斗的技巧。
肉身战斗的技巧,唯斗奴第一,这是通天寨中人的共识。
眼下,安伯尘和吕风起的出现将存在于通天寨寨民、遗民内心千万年的共识打破,不少身份较高的寨民目露精光,却是已经思考起这两个即将崛起的新斗奴在日后给永镇校场乃至整个通天寨斗奴校场带来的变化。
自从那年伪妖被封印于通天寨,五塔镇建立,开创斗奴校场后,直至今日,通天寨居民的生活已和斗奴息息相关,再无法剥离。
大多数寨民们都默默思索起往后对待永镇校场的态度,并没发现,吕风起的这一次出手和此前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