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出示弟子令牌。”
两名灰衣弟子庄严肃穆地伸手阻拦,例行公事般说道。
张筝取出弟子令牌,一弟子接过好生查看一番,确定无误,才拱手让行。
“师姐请。”
入山何时检得如此严呢?
俊秀的远山眉黛长微蹙,张筝不由问道:“两位师弟可方便告知,为何入山检查如此严格?可是宗门发生了什么?”
一位弟子恭敬道:“自是方便的。”
“一年前,宗门两位长老带队弟子前往沽源秘境,可前段时日,历练弟子相继回宗,说是两位长老不见音信。”
那弟子感伤地摇了摇头,“宗门大惊,与其余宗门家族联系,才知竟是所有带队长老前辈皆凭空消失。掌门连忙派人前往秘境外查探,回来后就下令严加戒备。”
“至于再详细的,我等外门弟子亦不甚清楚了。”
张筝略一沉思,朝两位弟子道谢后向内门飞驰而去。
她疑惑太多,亟待解答。
递给林师兄的传讯符没有回信,想来林师兄此时不在洞府。
只好在路边随意拦下了一位同门,和声询问:“这位师妹,可否打扰一下?”
被拦住的女修停下脚步,翻手收起长剑,“师姐有何事?”
“请问,沽源秘境历练弟子可回来了?林潇潇师姐和江奉来师兄情况如何?”
这么大的事她不知?女修狐疑地瞥了她一眼。
张筝苦笑道:“我刚刚赶回宗,就从守山弟子那儿听闻了此事。”
女修这才放下疑心,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这事内门上下都传开了,搞得人心惶惶的。”
“从两天前,进入沽源秘境的弟子相继在几位亲传师兄师姐的护送下返回宗门,去时三百,回来还不到一百。”
“至于林师姐和江师兄……”
女修似回想起当日见到林师姐扶着江师兄回宗的情形,目光瞬息黯淡,悲伤溢于言表。
两日前,她正与师姐约了比试前往演武场,路上一路说说笑笑。
“嘭——”
一柄飞行法器从天上如流星坠落,砸在山腰处,距离她仅仅几里之远,扬尘土石几乎溅到她脸上。
她认出那是林潇潇师姐的法器——青光冰缎,此时已经破损极其严重,满是裂痕。
急忙跑上前,林潇潇方才悠悠转醒,触及她担忧的目光,只温和地笑了笑,声音平和而沙哑,“无事,别担心。”
林潇潇拒绝了她伸出的手,转而艰难地扶起倒地的江奉来。
她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人。
浑身是血,说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也不为过,但最可怕的并非暗血斑驳。
他满头黑发中几簇爬上银白的发丝,以及眼角细小的褶皱,刺得眼生疼,心如撞鼓。
修士延年益寿,筑基后便可永葆青春,若非寿元将尽,绝不可能出现衰老之态。
江师兄,少年青骄,他必不可能寿元将近,除非……
除非他已经失去修为,沦为凡人。
……
谢别女修后,张筝心情格外压抑,步履沉重地行在山间,心绪万千。
林潇潇和江奉来只身挡下两位金丹魔修,以性命为万玄门弟子换取一线生机。
所为所护是万玄门弟子,可她无法否认,这万玄门弟子中有她,从某种意义而言,他们此举为护她。
最重要的一点,此次魔修为她而来,可说是所有万玄门弟子皆乃受她牵连。
林潇潇和江奉来本不必做出如此牺牲,若没有她引来魔修,所有人都可以平安回宗。
一切皆乃她带来的无妄之灾。
张筝苦闷地就地蹲下,眼神露出两分迷茫,她不想欠人恩情,何况还是救命之恩。
漳水州如此,此次亦然,她似乎总会给人带来不幸,亲友也好,素昧平生也罢,总会因她迎来生死劫难。
是她的错吗?
淡淡黑雾泛上涣散的眼瞳,隐隐有魔怔之意。
“啾啾……”
张筝猛地一晃脑袋,压下险些趁虚而入的心魔。
一只黄毛鸟儿钻出灌木丛,透亮如黑珍珠的眼睛滴溜溜打转,好奇地盯着面前这个奇怪的人。
她身上真好闻。
“啾啾”,小鸟扑腾着翅膀落到张筝头顶,尖利爪子抓着头发,毫不怕生地用鸟喙啄着她的脑门。
脑门被啄得生疼,张筝眼睛瞪成一对斗鸡眼,对上小鸟小小的两颗绿豆眼。
黄毛鸟儿的脑袋左右转悠了两圈,扇动的睫毛吸引了它的注意,随即脑袋一低,尖尖鸟喙直直朝着眼睛啄去。
黑黑鸟喙在瞳孔瞬间放大,张筝猛地一闭眼,下意识挥手,黄毛鸟儿被一掌拍飞,撞到树干上,挺尸般滑落地面。
张筝一惊,连忙将鸟儿捧在手上,“没事吧?”
她没用灵力,鸟儿倒是没太大伤势,从她手上爬起,头晕目眩,右侧翅膀半折,痛得直叫唤,叫声凄厉。
真是罪过大了,张筝心想着。
另一手抚上鸟儿的小脑袋,体内生机之气运转,丝丝浓郁乳白之气缠绵悱恻,缓缓钻入鸟儿的身体。
半晌,生机之气散去,一脸舒坦的鸟儿扑腾着完好无损的翅膀飞到一枝树丫上,浑圆身子一阵抖擞,中气十足地朝着她叽叽喳喳,极其不忿。
张筝展颜一笑,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掌心,心思转动。
她不想欠人情,更不能眼睁睁见着帮助她的人失去生命。
晨露清凉,草青花芳,沁人心脾。
张筝站起身,释然地拍了拍衣衫沾上的草叶,脚步轻快。
生机之气……
她从来不曾在人前显露半分,冥冥之中,她总觉得这会是她最大的底牌,也是隐藏的最深的危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若她没有实力护住一样世人皆谋求垂涎的好东西,这件好东西就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她不知道生机之气能否挽救江师兄的伤势,也不知自己此举会不会暴露。
或许最后费尽心思,人没能救回来,还反给自己招致杀身之祸。
初阳璀璨的光辉倒映在她漆黑明亮的眼眸,日后之事她不知,可她知道,若她此次选择逃避,视而不见。
她的修行之路必不可能长远,道心有损,谈何悟道修仙,谈何追求青云仙路。
别人何想她不知,或许批判她傻笨,愚蠢至极,不懂保身之道,自己往火坑里跳。
种种批评指导,皆为他人所行之路,她不做理会,只求于心无愧,走好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