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亮很不以为然的嘲笑,“有钱不如回头请我喝酒。那些的士佬不敢追进村子里,怕我们人多揍他。”无言以对。万料不到平生还有坐‘霸王的’机会,回想起来一方面觉得那司机不容易,一面又觉得这经历很新鲜刺激。
“快走,转过弯去那栋楼就是!”那是栋新建不久的楼房,P市开发建设只有十几年,不少本地人因此发大财,拥有的土地伴随城市经济飞速发展,价值迅速升高犹如离地腾空的飞机。这城市的许多人都知道,这些看似尚未发展起来的村子都很富有,许多本地人于是在土地上建筑楼房,出租盈利。
这栋楼阳台统统没安装防盗网,也没有晾晒衣物,唯一透亮灯光的只有四楼。
罗亮带领他在四楼东首房门驻足———“看来晚了。”话语里只有司空见惯的遗憾、并没有深切激愤。
男孩却激怒的手足发抖。
门内响亮的每一下声音,每一个字,每一个笑声,每一种语气都在刺激他的神经,这一切多么荒唐……“干!你们个个不肯帮忙捏住她的嘴,万一咬我怎么办?”夹杂六七个男人的轻笑声“傻冒,她还有力气咬你啊?”这些声音里,夹杂着断断续续轻不可闻的哭泣,有气无力的,悲伤至丧失清醒意识的,又或许是,绝望到麻木后剩下的惯性抽泣。
‘咚,咚……咚咚咚咚咚!’从开始有节奏敲击变成快速又急促的大力拍击——“干啊!谁啊!什么东西啊?”—“我啊!罗亮!”片刻,最外层铁门被打开。开门的约莫比他俩长三四岁,嘴里叼烟扫一眼薄耀塬这个陌生人,朝罗亮用力摆头示意进门。
那人让开身,薄耀塬猛然攥紧拳头。
尚未装修的房子客厅里贴墙摆放木柜,紧挨柜子放布沙发,沙发前水泥地面铺满几十张褶皱粘黏大报纸。辛敏跪躺报纸上,那张混杂污浊液体和汗水又干涸后的模样几乎让薄耀塬认不出她。
领他们进门又很随意的回头打量,冲罗亮道:“他谁啊?”
“学校认识的好兄弟,叫薄耀塬。”—“哦!是你兄弟就是我的兄弟,随便坐,桌上有烟随便抽别客气。”
路过辛敏旁边时,那人满不在乎的低脸扫两眼轻笑:“有胆子也随便。”——“别搞了!”罗亮忽然说话,声音很响亮。六七双眼睛都望向这个小弟弟
—“切!你不搞归不搞,管我们干嘛?”
辛敏好像根本看不见两人到来,还是那么持续着有气无力的哭泣,似乎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和意志,甚至连无力的挣扎都已不能。
“我兄弟条女来的,你们搞成这样子了?”
开门的望眼薄耀塬,迟疑着默不作声。
半响,扭头朝辛敏身上的人喊叫:“别搞啦!罗亮他兄弟哩条女来的”。辛敏身上男孩听了这话,猛的跳起毫不在乎光着,转头朝罗亮骂开:“又怎样?我们又他妈不认识,搞都搞了,个个都搞了,我还没搞完现在想说算?”
薄耀塬一对冷漠蓝眸没搜寻着阿涛,几乎忍不住想冲上去把这群家伙揍一顿。
“你说什么?”罗亮一步步走近,抬手指着跳起来那人鼻子,语气变的凶狠:“再说一次。我兄弟的事不关你事?你这么和我说话?”
那人反凑前怒目圆睁:“什么啊?唬我啊!你当我们是兄弟就不会带他来,你看见阿涛和她喝酒怎么不说?”
—“我不想跟你啰嗦,刚才我不知道你们会这么干,现在我兄弟来了,就要马上带人走!谁不当我是兄弟敢拦就动他!”罗亮把话说绝,其他人都来劝,刚从辛敏身上爬起的男孩无论如何都不答应,两个还没得偿所愿的混混态度明确支持,甚至责怨众人自己完事不管他们。
正争执激烈时,里头房里走出个像没睡醒的蓬松长发。看年龄最多就比罗亮大四五岁,但身材健壮双臂肌肉凸起,颇有威势“搞什么啊,吵吵闹闹的这也能吵起来?”
这人显然很让人敬畏,一开口都安静。罗亮待他坐定,才语气平和的叙说原委:“冰哥,这妞是我兄弟的人,被他们搞成这样,现在我兄弟人都来了他们还不肯放过,你说句公道话吧”。
冰哥打量一脸冷漠的男孩,又看了那三个反对的人。旁人忙替他点火,他轻指在那人手上敲点两下。薄耀塬知道那表示感谢,和薄延岩去王庭酒吧时他就注意到这个细节。冰哥吐了两口发话:“你们三个这样说呢就肯定是不对的。罗亮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兄弟,既然是他条女,当然应该带走。不过话又说回来,薄耀塬跟我们今天还是第一次见,是不是值得交的兄弟大家都不知道。
这妞今天因为误会已经被搞残成这样,薄耀塬兄弟难道还打算再要她?肯定不会是不是?
兄弟既然来了,我们不能不给面子,本来今晚还有更多人来干她,现在就算了。不过,误会已经发生,事情已经这样了,这边还有兄弟没完,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可不发,强要他们算了这说不过去,也不公平。薄耀塬兄弟如果够意思就让他们三个搞快点,然后帮忙把这妞收拾干净,让你带走。”
罗亮一听有些无可奈何又着急的凑前些张手道:“冰哥,这!”
“你不要说了。两边都是兄弟,不能说太偏帮一方。”他打住罗亮话头,转而又朝薄耀塬道“我这人不说大话的,做事也公平。今天因为误会搞了你条女,一定介绍其它干净靓女给你认识,一个不满意就两个,两个不合心意就三个四个,直到你满意为止。你看怎么样?”
这人话太漂亮,但的确是在偏帮,偏帮的让人难以反驳,或者说,这阵势就让人不敢反对。
薄耀塬明白,他如果拒绝就等于不给这个叫冰哥的面子,那么面前这群人当然也就没必要给他面子,更没必再对他顾忌,罗亮也难以相帮。男孩当然不是个冲动莽撞的人,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好办法。
‘有必要这样冒险帮她吗?现在这样冒险还有意义吗?她已经这样了……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他这边
薄耀塬在心里忍不住自问。如果此刻辛敏并没有遭遇不幸,他绝不会犹豫,但现在把自己陷入危险,还有意义吗?这种怯懦的念头几乎让他退缩。
‘如果精神有实质,能因为已经被刺伤几刀就没有继续避免伤害的意义?’答案很显然。“我不敢不给冰哥面子,不过这么说有失公平。人都有感情,她今天成了这样我不敢说以后还会要她。但是,我人站在这里就不能不管”
冰哥不等他话说完就抬手打断“那你现在可以走了,等等会让罗亮送这妞下楼。”薄耀塬知道话到这份上彼此立场冲突已经不可调和,这么做不聪明,但他实在不能现在退。
——“我是一定要现在带她走。”杂物箱似的柜门被人打开,从里头扒出一堆等长水管,落在地上‘锵锵—’作响,最后掏出三把黑色手枪,即使早听说这类本地村里不大的小孩都能拿枪耍威风,亲眼见到仍让人吃惊。
有人抓起水管,有人接过手枪。那个被赶起来的男孩从柜子里抓出颗手雷。那年代当地城市孩子们俗称为‘菠萝’。
“凭什么?凭你?”男孩抓着菠萝,一步步走近薄耀塬面前,耀武扬威举起手中惊人武器“想吃菠萝是吧?”这群人的骚动冰哥无动于衷,仍旧坐那抽烟。
薄耀塬有些惊惧,但更多是压抑已久的愤怒,脸色渐渐冷沉,对面前晃荡的手雷满眼不屑。
——“我想吃,你炸吧?”那男孩一窒,满不在乎叫嚷道:“凭你还需要用它?花生米都嫌浪费!”薄耀塬冷笑,讥讽流于言表“没种用就别拿颗菠萝丢人现眼。”
三把黑色手枪举起,指着薄耀塬额头。“叼!再拽爆你个头。”罗亮急忙过去拦阻直说,别乱来。
拿枪的三只手指刚要放松只听薄耀塬冷冷开口:“我也不信你们敢开枪,有种就开。”—“叼你个傻冒!”其中一人怒气冲冲推开罗亮,执枪快步逼近,直把枪口抵上薄耀塬脑门,男孩反手抽出腰间短刀,抬胳膊压下来人脖子“别装腔作势,真有种直接开枪!”
脑门上的枪更用力抵住,但始终没响,握枪男孩嘴里骂骂咧咧。“够了!”冰哥忽然发话,两个孩子放下举枪的手,那个拿枪抵住薄耀塬脑门的孩子顺势推开,满脸不甘“干!不是给冰哥面子今天爆你头!”
冰哥脸上不似方才一板一眼客套:“难怪罗亮当你兄弟,你有种。这样,你才笑他不敢丢菠萝,现在我给你一颗你有没种丢?”说话间冰哥起身去柜子里拿颗手雷,就那么丢过来。薄耀塬惊慌失措插下刀堪堪接住,险些没能拿稳。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拿这种东西,虽然和薄延岩去靶场摸过枪,但绝对没亲眼见过手榴弹。这颗手榴弹跟那个孩子手里的不一样,制式也不同,一头有个金属帽,似乎扭动可以打开。
“不会用的话我告诉你,打开盖子,拉里面的铁扣丢就行。”语气夹杂挑衅和嘲弄。如果这真是颗手雷,薄耀塬绝不敢拉。
但他不相信这是真的手雷,就算是真的,他也认为绝对不会爆炸。薄耀塬直觉判断这颗手雷有问题,冰哥本来不必再拿,直接让离他不远的递一颗过来就行了。
而且,这颗手雷只看制式就不像近代产物。男孩扭开金属帽丢地上。屋里一群人都死死盯住他的动作,但薄耀塬发觉更多目光不是看手雷,而是死死盯他。
这让男孩对判断更有信心。他打开铁扣,朝冰哥一众人丢过去,那颗‘菠萝’在半空划道抛物线,被一人抓住,一众人纷纷朝他竖起大拇指,异口同声“有种!”这颗手雷果然不会爆炸。
薄耀塬松口气的同时,意识到右手微微发抖,不愿被人看见,不经意间偷偷别到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