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母知道庄户们这是在夸她的儿子,自然心里欢喜,她谦逊道,“老哥哥太客气了。”
李老头道,“是夫人客气了,不信您问问在座的各位,要是换了别的主家,哪有没有土地的佃户活得比有土地的田户日子过的还好的?”
一众庄户忙顺着李老头的话点头,老李头接着道,“以前庄子里的庄户人家年底能吃上一顿肉就很满足了,可现在您看看,庄子里谁家不是天天吃肉?
还有冬天里最贵的青叶子菜,听说连城里的大户人家都不敢天天吃,可我们庄户人却能,这就足够我们感激的了。
庄子里养了牛养了猪养了羊,还有一座养鸡场,产的鸡蛋可着庄户们吃,这天底下哪里还有第二个庄子的庄户有这样的待遇?
不过老头子我也有感到愧疚的事情,庄子里那些没吃过苦没过过苦日子的娃娃们,现在被娇惯的没个样子,二柱子家里的小子,前几天还因为她娘逼着他吃鸡蛋而闹别扭。
说什么整天吃整天吃,都吃腻了。您听听,二柱子的小儿子是不是被惯坏了?”
杨母笑道,“老哥哥你也不用生气,孩子还小,不懂事也算不得什么,以后长大了就好了。”
杨母似乎很喜欢听到这种琐事,庄子里的孩子们在富足的生活环境中长大,有些不好的习惯也不算奇怪。
何况这样的事也证明杨家庄子的老百姓日子过的实在是太好了,而这些都说明杨家是善待自家庄户的良善人家。
杨怀仁还是听出李老头话中的意思了,没等他问,老李头自己说道,“夫人啊,正是因为这样,老头子我才感到对东家羞愧难当啊。”
杨母还没反应过来,疑惑道,“这又是为何?”
老李头叹了一口气,“夫人,东家,您可能觉得庄户们日子过的富足了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我老头子看来,这里边也有一个很大的隐患啊。
我这一代人老了,干活是干不动了,只能帮着东家看着小一辈的人,让他们不敢偷懒。”
杨怀仁忙道,“您老说的哪里的话,我看啊,您老还年轻着呢,现在日子也好了,就算是长命百岁,也是不难的。”
李老头苦笑,“东家真是太抬举老头子了,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头子我都快八十的人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一百岁我是不敢想的,那是人间大德大善之辈才能活到的岁数,我只盼着能多在世上赖上几年,活到八十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老头指了指他下首坐着的几个庄户道,“他们几个三十几岁,这一辈人是如今庄子里干活的主力。
他们干活我是放心的,如今庄子里的农活,不管是种地种菜,还是养猪养鸡啥的,都是他们在做。
还有家里的那些作坊,也都是他们在出力,相信他们的活做的,东家也一定是很满意的。”
杨怀仁笑着对在座的庄户们行了一礼,道,“这是自然,幸亏大家团结一心,咱家庄子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李老头摆摆手,“东家您太客气了,谈不上什么功劳,这本来就是他们应该做的,他们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报酬,要是这样还做不好,我老头子也没脸来见东家您了。
问题在于,这一代人还是曾经吃过苦的,知道现在的美好生活来之不易,自然会努力干活,也珍惜现在的生活状态。
可他们的下一代,也就是那些孩子们,他们将来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子,老头子我担心啊。
就像刚才说的二柱子家里的小儿子一样,现在的日子好了,二柱子疼爱自己的小儿子,不想让儿子再过他小时候那样的苦日子。
于是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儿子用,什么好东西也舍得给儿子吃,却又不舍得儿子出力干活。
这就造成了一个不好的局面,二柱子的小儿子生活的太滋润了,现在只懂得如何享受,已经不会干活了。
也许可以用孩子还小来当做借口,可这样养儿子的法子继续下去,他小儿子将来长大了就能自己会干活了?
也许也有可能,将来他长大了二柱子要是会教,或许他小儿子也能有点糊口的本事。
可我觉得这显然不太可能,一个从小没吃过苦,也没从小就养成劳动习惯的孩子,长大了怕是要一事无成。
您可别说让这小子去读书或者去学院里学厨的话,孩子从小吃苦耐劳的品性没培养好,长大了干什么都容易三心二意,没个定力。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如果这样的例子渐渐多了起来,那再过十年二十年,庄子里就没人去干那些脏活累活了。”
杨怀仁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看着李老头愧疚的样子于心不忍,只好找个了借口劝道,“您也不用太担心,咱们自家庄子里的庄户,将来就算是不干活了,那也是我杨家的庄户。
以后咱们可以从外头雇人回来干活啊,也不一定非得是自家庄户去下那份苦力。
至于孩子们嘛,也要分天赋嘛,有的可能心灵手巧,就是干活的好手,有的可能在读书方面有他的特长呢?”
李老头看杨怀仁的眼神有点惊讶,接着摇了摇头,“东家,您这么聪明的人,其实比我们都明白。
您这么说,其实也是安慰我个老头子罢了,要是下去十年二十年,真的像您说的一样,那您还养着我们这帮吃白食的干啥呢?
就算您人心善,念旧情,愿意白养着我们,我们也不可能腆着脸在庄子里呆着让您白养着啊对不对?
还有您说的会干活的干活,愿意读书的读书的事情,老头子我是不太认同的。
咱庄子里也是有学堂的,不光有男学堂,还有女学堂,可那些去学堂的小子们里,老头子我是没看出来谁将来会是读书做官的料。
倒不是瞧不起自家庄子里的庄户们,而是这些孩子真的是被惯得没个样子,老头子我实在是越看越感觉担心,越来越觉得愧对了东家,才有了这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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