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寒光从黑幕中一闪而过,那并州军斥候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只羽箭便已射入他的喉咙,箭头深深没入,直接穿透后颈而出。
他身旁的另一名并州军斥候见状,不由得大惊失色,调转马头,想要向后逃去。
破空声乍响,寒芒再现,那并州军斥候闷哼一声栽到在马下。他的胸膛上正插着一支羽箭。
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一匹栗色的战马冲破黑幕,踏入明亮之中。
明亮的火光将蒙肃身上猩红色的战袍照耀的格外妖异。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身穿着红色战袍,外套筒袖铠的雍军破开夜幕,黑红色的潮水向着并州军的营寨席卷而去。
“敌袭!”
瞭望台上一名并州军哨卒猛然回头,向着身后的同伴大声吼道。
“咚!咚!咚!”
示警的鼓声转瞬间便在并州军的营寨中响了起来。
“杀!”
蒙肃一马当先冲向寨墙,低矮的寨墙不过两米,并州军修营时间仓促,并没有放置太多拒马之类的防御设施。
眼见蒙肃直冲而来,并州军营门附近也响起了急促的哨音,一时间寨墙上影影绰绰。
“嗖!嗖!嗖!”
寨墙上的并州军弓手终于挽弓放箭,稀稀拉拉的箭雨向着蒙肃射去。
蒙肃挥动环首刀,将面前的几支羽箭斩断。
并州军虽然突然获得了大量雍军武备,但一个合格的弓手可不是这么好培养出来的。
这些并州军弓手射出的羽箭,根本就没被蒙肃放在眼里。
“死!”
蒙肃踩着马背,如同猛虎一般跃上了低矮的寨墙,眼前是数名惊慌失措的并州军弓手。
雪白的刀光一闪而过,身前两名还在搭箭的并州军弓手便倒在血泊之中。
“啊!啊!”
一名背负着靠旗的并州军什长大喊着举刀杀向蒙肃。
环首刀向下猛然挥去,蒙肃不闪不避,奋起一刀迎了上去。
只听“铛”的一声爆响,那并州军的什长惨嚎一声,跌坐在地,环首刀已是脱手。那柄环首刀在空中转了几圈插进在了草地中。
营门附近的一众并州军军士皆是被蒙肃的神威吓得止住了前行的脚步。
蒙肃翻身落下寨墙,将营门的拦木挑开。
“吱呀!”
营门顿时大开,门外的雍军甲士已经大声呼喝着冲入了营寨之内。
雍军将士猛然冲入并州军的营寨内,他们踢翻了军帐外的火盆,将一支支火把丢入军帐之内。
火光顿时冲天而起。
蒙肃的眼中尽是熊熊的大火,只是令人疑惑的却是,火光虽大,但却听不见并州军士卒的哀嚎声,也没有任何人冲出军帐。
“不好!”
蒙肃猛然转头,想要喝止住前行的雍军将士,只可惜为时已晚。
“咻!——”
尖锐的木哨声突然从四周响起,一面面黑旗陡然出现在营寨的四周。
一名头戴铁胄,手持大锤的并州军战将越众而出,大声喊道:“蒙肃,我奉将军的将令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蒙肃抬头望去,认出了此人就是伪唐侯麾下的猛将袁添钢。
只见他将手中大锤一举,厉声喝令道:“杀!”
“咻!”
尖锐的鸣叫声再度响起,这是并州军进攻的哨音!
“万胜!!!”
一众并州军的军士高呼着万胜大步向前,黑色的浪潮向着前方还处于惊慌中的雍军席卷而去。
此时雍军大半已经涌入了营寨,但还有少部分处于营外。
眼见并州军伏兵尽起,四面八方皆是带铁胄的并州军将士杀来,涌入的寨内的还在四处放火的雍军将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吓得手足无措。
蒙肃虽然竭力想控制住局面,但却是于事无补。
不少在营门附近的雍军本能的向着营门外涌去。
营门外的雍军士卒虽然听到哨音,但还不知道营内发生了什么,依旧是向着营门处蜂拥而去,大量的雍军被堵塞在营门处。
最外围的雍军却发现了营寨内的异变,那一面面黑旗,尖锐的哨音无不预示着并州军早有准备。
但蒙肃已经先带人杀入了营寨之内,营寨外的雍军并没有人可以给他们下达将令。
不过并州军的营寨内有伏兵,营寨之外又为何没有?
喊杀声响起,马蹄声如雷。
寨墙外上百名并州军的骑兵已经飞驰而来,猛然冲入正在混乱中的雍军人潮之中。
长矛挥动,无数雍军倒伏在地,战马踏过,无数甲士毙命沙场。
蒙肃牵引着战马,大声呵斥着,想要混乱的雍军重新集结起来。
一名亲卫骑士从旁侧赶来,拉住了蒙肃战马的缰绳喊道:“少主,来不及了,快走!”
蒙肃举目望向四周。
黑压压的并州军军卒正举着火把,挥舞着利刃向前蜂拥而来。
“不要走了蒙肃!”
袁添钢挥动着大锤带着一众并州军的骑兵,直奔蒙肃所在的位置而去。
眼见形式已经恶化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蒙肃不再犹豫,带着亲卫骑兵向着另一侧杀去。
虽然蒙肃不惧袁添钢,但此时若是被其缠住,届时并州军大军围拢而来,他绝无活路,只有死路一条。
并州军大营北面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映照在王镡的眼眸之中,化作了跳动的火花。
对于雍军的袭营,王镡早有防备,他命令袁添钢、乌逻、褚路煦三人带着士卒埋伏已久。
并州在垣县城西面和南面驻扎,拦住了垣县撤往安邑的道路,等于将垣县和外界的联系就此隔断,使其成为了一座孤城。
垣县城内的雍军伤亡惨重,士气低落,而且城墙低矮,景兴久经沙场,自然是知道凭借他手下残兵败将是不可能挡住王镡太久的。
守城绝无胜算,甚至可能坚持不到援军的到来。
昨日厮杀黄昏才止,并州军在西面仓促立寨,所以雍军很大可能会派兵夜袭并州军的营寨。
而且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景兴会借着这个机会逃出垣县。
因为如果景兴阵亡在垣县,必然会引起酆鄗朝廷的震动,这后果定然是景兴无法承受的。
“我军一里外,出现雍军骑兵。”
一名手持令旗的并州军斥候从黑暗中闪出,半跪在王镡的马前恭敬的向着他禀报道。
王镡收回目光,驱动了战马向前走了几步,抬头看向北面,似乎想要透过这漆黑的夜幕看到些什么。
夜幕之下,一支雍军的骑兵正向南面疾驰而去。景兴被一众甲士围在中央,牵程和黄庆两人护卫在左右。
垣县西面喊杀声已起,冲天的火光被景兴尽收眼底。
牵程和黄庆一语不发,他们二人曾想要代替蒙肃袭击并州军的营寨,但都被蒙肃拒绝了。
西面越发的喧嚣起来,起伏的马背上,景兴不由又长叹了一声。
他回头看向夜幕下的明亮的垣县。
那城楼之上原本熄灭的火光此时又重新燃起,城楼上影影绰绰。
景兴知道明璁此时定然在城楼之上,注视着西面的战况。
景兴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不想逃,但是他别无选择,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垣县,不能死在王镡的手下。
他不能让王镡挟着斩杀自己的威势,使的酆鄗朝廷本已安稳的局面被破坏,如今的大雍三家分立,已经趋于分崩离析,犹如一座千疮百孔的大厦一般危险。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打乱了景兴的思绪。
雍军的前方突然浮现了出点点火光,密集的火光聚集在一起,汇聚成了一片片火海。火光攒动,越来越多的火把被点起。
雍军骑阵内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不住地用马蹄刨动着松软的草地。
景兴环顾四周,雍军骑阵的两翼也已经出现了火光了。
尖锐的木哨声,整齐的踏步声,马蹄叩击草地的踢踏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尽皆传入他的耳中。
景兴知道此时再想调转马头返回垣县,已是为时已晚,不说此地离垣县足有七里之远。
而且根本没有时间给雍军来调转马头,并州军的骑兵就在旁侧虎视眈眈的盯视着雍军的一举一动。
并州军的大队骑兵从旁侧举着火把呼啸而过,马蹄声如雷,并州军骑阵犹如天空中腾云驾雾的火龙一般,旌旗在风力的加持下发出猎猎的响动。
景兴紧紧握着腰间的环首刀,眼前火光跳动,他的一颗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
一面黑色的大纛旗缓缓出现在景兴的面前,四周的火光照耀在其上,更为其添上了数分神采。
前方马嘶声响起,吸引住了景兴的目光。
只见一名罩着黑色战袍的并州军武将,牵引着一匹枣红马踏出了军阵,一众并州军的将校簇拥在他的身旁。
景兴瞳孔微微放大,看到那面黑的大纛旗他就知晓此人大概率就是王镡。
但让他赶到震惊的不是王镡,而是王镡身旁一名罩着蓝青色战袍的将领。
那不是正是曾在三皇子麾下的皇甫坚吗?他怎么会出现在王镡的身旁。
景兴心中微凉,皇甫坚和蒙肃同在三皇子麾下领兵,皇甫坚自然是知道蒙肃的领兵风格。
难怪白日里,蒙肃亲自领精锐冲击敌阵,不仅没有讨到好处,反而折损了韩普和祁茂两员悍将,甚至连蒙肃本人都受了伤。
景兴策马而出,怒视着皇甫坚大声喝骂道:“皇甫坚,居然是你,无耻之徒!”
皇甫坚神色不改,驱马上前了几步,拱手向景兴行了一礼。
皇甫坚双手做辑对着王镡,面目严肃地对景兴说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天地有变,神器易更,而归有德之人,此自然之理。大雍已失天命,并州必将取而代之,我跟随天命,何错只有?”
景兴怒不可遏地骂道:“无耻小人,雍贼势不两立!你皇甫坚枉称名士!”
王镡借着火光看着雍军骑阵最前方,穿着鱼鳞甲,怒发冲冠的景兴。他驱马上前数步,假装疑惑的询问道:“此刻正是半夜三更,郡守大人不在垣县城内,为何在着旷野上闲逛?”
护卫在景兴旁侧的牵程双眼微眯看向王镡,看来此人正是贼酋王镡。他悄无声息地从马鞍上摘下了自己的硬弓,右手则是向腰间的箭筒方向摸去。
王镡神色一凛,厉声喝道:“郡守大人奔波劳累,不如请您永远地留在此地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