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剑气出现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它从虚空中突然出现,仿佛从无处来,要到无处去,而安娜只是不幸刚好在它前进的路上罢了。
贵族剑士莱特立刻拔出了长剑,却绝望地发现自己不可能来得及在绕过柯克特的同时救下安娜。
更擅长防守的牧师沃斯不知为何,似是选择了袖手旁观。
最终给予了安娜一线生机的,竟是在此刻最应该措手不及的法师柯克特。
他左手食指上的一个隐形的戒指显现了出来,随后似是带着一丝不甘一般,这件魔法物品颤抖着自毁了,化为了粉末被剑风吹散。
与此同时,一个三重嵌套的魔法阵凭空出现在了安娜与灰色剑气之间,可惜电光火石间,它们所激发的魔法护盾还未来得及成型便被打散,每道法阵在被撕毁时都发出了裂帛声。
然而和寻常认知中魔法阵只要稍有损毁就会失效不一样,这三道魔法阵即便是毁坏了,魔力之间仍旧藕断丝连,牵扯着那灰色的凶刃。
凶刃终究还是突破了这代价高昂的阻拦,多亏了这些微的阻挡,安娜终于有了做出“一个动作”的机会。
她看向了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的约尔,放弃了跃入暗影,转身用交叉的一对短剑强行接下了这道剑气。
左手的短剑跃动着魔力的光辉,右手的短剑则凛冽着斗气的锋华,她竟是魔武双修。
约尔右手剑指轻弹,灰色剑气与秘银短剑之间碰撞而出的冲击波被消弭无形,土砖垒成的墙壁竟在这种程度的冲突中毫发无损。
“要是弄坏了爷爷家的墙可就不好了哦,为什么不能等到外面再出手呢……唉,第二个师傅大人总是这么没耐性啊!”他无奈地说道。
或许是那三道魔法阵确实夺走了灰色剑气的锋锐吧,并不擅长正面战斗的安娜成功顶住了这凶猛的攻击,但很快她身体中的斗气与魔力还是同时被压榨到了极限,她只好转头哀求地看着约尔。
约尔微笑道:“别误会我啊安娜,我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但是我的师傅他也有生气的权力,这你应该同意才对。”
作为对她象征性的惩罚,约尔在她的头上轻敲了一下。
安娜立刻就失去了意识,并被这一敲的力道所击倒,正好逃离了剑气的路线。
沃斯大惊失色,撞开了被眼前的情形弄懵了的莱特和柯克特,扑向了即将成为剑气下一个目标的约尔。
然而本应接下来击中约尔的剑气却突然失去了一切锋锐,仿佛变成了一道略显浑浊的微风,在接触到约尔之前便消散无踪。
约尔于是干脆也给扑了个空的沃斯来了一拳道:“想什么呢,我刚刚都说了这是我第二个师傅的手段了吧?我师傅怎么可能伤害我呢?不过沃斯,有件事我要问你,为什么你没有出手保护安娜?你怎么知道的?”
第二位师傅,这倒是可以解答很多问题,挨了一拳的沃斯想到。
他越过约尔,看了一眼对眼前这一切视若无睹到几乎有些呆滞的罗特,又转身看向等待自己的答复的愤怒的柯克特与怀疑的莱特,叹了口气道:“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她在刚才真的对你产生了杀心,仅仅因为听说了你可能还有弱点。所以看到她被袭击,我没有出手。”
柯克特被这个回答惊得愣在了原地,而莱特甚至显得更为惊讶,连手中之剑都掉在了地上。
“约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特用很平常的语气询问道,仿佛在他看来安娜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成为冒险者后接下的第二个委托是清剿山贼,而安娜是那个山贼头子的女儿。”约尔也满不在乎地对他解释道,“当时的我还不太擅长对付会隐秘身形的人,所以没能发现她,她似乎是跟了我一路,亲眼看着我杀掉了所有的山贼,包括她老爹,因为找不到任何出手机会就一直没现身。那之后她跑到了最近的冒险者协会成为了冒险者,并很快就找上了我,是我第一个队友,我很重要的朋友哦!”
“你中间省略了太多了吧!这是什么跨度?”罗特难以置信道,“你说你们现在是朋友?那这都过去三年了,为什么她现在还是会对你产生杀心?这我绝对无法接受!”
山贼,在这个世道是最无可原谅的一类人。
随着人类逐渐走出灭绝的绝望阴影,和希望之光一同出现的,却是人性自身的影子。
也就是所谓的“犯罪行为”。
然而在联合王国已经正式步入复兴人类的轨道的现在,其实很少有人因为犯罪而被处罚,因为在这个时代有一种功劳可以抵消掉一切的罪孽。
那就是净化污秽,收复土地。
正因如此,冒险者才会有两种登记方式:
一种需要填写出身,接受测试,每次冒险过后都要详细地书写报告以提供情报,一旦做出犯罪行为就会受到严格的处罚,严重的甚至还会留下案底影响升级,接受种种限制。但与此同时也会得到基础的培训,得到公会的各种支援,衣食住行都可以从公会相关产业中得到与等级相关的优惠,若是被认定为有前途的人还会受到暗中的保护等等。
另一种则不需要一切审查,不管你是哪里的通缉犯,还是说穷到身上只有一块破布,手里只有一根木棒,都可以成为这种冒险者,通称没牌子的。而这种冒险者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便是,时不时就必须强制接受最脏最累以及最危险的任务,公会也不会提供给他们任何免费的支援,一切的一切都必须要用功劳来换。
虽然条件苛刻,但也正因为无论怎样的恶行都有一条最后的“出路”,那些死不悔改的犯罪者才更加的不可饶恕。
他们是寄生在这个社会上的寄生虫,简直是没有资格享有人权的存在。
“是这样么?”约尔歪头道,“如果师傅被人杀了,无论那个人是多么的强大,多么的有魅力,对我多么的好,我都不可能真正的放下。我在她面前杀了她的父亲,不管她的父亲是怎样的罪有应得,就算安娜现在已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偶尔还会对我产生杀意也可以理解吧?反正她又不可能有那个机会,连想想都不让的话也太可怜了。”
队伍中的第三个成员莱特掩住了自己因惊讶而合不上的嘴道:“不对!我分明见过她曾舍身想要救你的!虽然那次你其实根本不需要谁去救,但是……为了亲手……?可要是自己都死了那还有什么意义,这根本说不通!”
柯克特看着莱特的这个反应,不知为何竟是一脸怒气。
而罗特这边,因为自己被拿来打了比方,他一时竟也想不出该说约尔些什么了。
虽然想警告约尔就算自身强大但也要注意暗算,可按照约尔的说法这个安娜已经跟了他三年,真要报仇有什么手段都应该是用过了才对。
现在他这个师傅才是缺乏经验的一方,哪怕心中觉得万般不妥却一个合适的理由都想不出来,只能再次痛感自己师傅失格。
“既然约尔你这么说了,我便相信你好了。别耽误时间了,快和我出去练剑!我这三年针对你以往的缺点苦思冥想出的这点东西,你的话一天应该就能够吸收了。……不过也别太快,要是一天都不用的话我多少会有点受伤的……”罗特为了不继续进行消极的思考甩了甩头,也不等约尔回答就走出了玄关。
从骚乱开始到现在,威尔斯福长老一直没能跟上事态,也没能彻底理解发生了什么。
作为罗特在村中唯一真正亲近的人,他是知道“灰衣人”的存在的,但是……
眼看约尔就要跟出门去,长老连忙叫住了他,问道:“约尔!”
“怎么了爷爷?”理解到长老想要问的是什么的约尔没有第一时间回头,只是站在原地回答道。
“……你的这些队友,都是什么实力?他真的有这么强大么?”
约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发,才回头看着威尔斯福说道:“对不起爷爷,我也说不清楚。我变得越强,见识得越多,就反而越是不懂。我的第二位师傅曾经为了保护我,被大概生铁级冒险者就能独立解决的秽兽重伤。但他有时偷着为我演示剑招时所表现出的境界,有些到现在我也不能说完参透。”
“……罗特不会有事吧?”
“师傅他肯定没事啦!”约尔笑着安慰长老道,“那本书里隐藏的内容我反复看过好多遍了,二师傅不会对师傅做什么坏事的!”
“对了沃斯!你照顾好安娜,就当是对你之前没有出手救她的赔罪了。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有许多的问题想问,但就这一天还是先饶了我吧,我不想浪费和师傅重逢的时间,拜托了!”约尔对自己的队友们交代了一下后,便快步跟出了玄关。
沃斯闻言点头,对长老问道:“长老大人,请问可以借用一下这里的床铺么?她是因为瞬间的消耗过大才会虚脱昏迷的,如果可以好好休息恢复的会更快一点。”
长老摸了摸自己有点秃的头,觉得明天可能要变得更光滑了也说不定,无奈地站起身道:“去我的房间吧,那里隔音好一点,你之后也有问题要问我吧?”
“……抱歉,难为您了。”
沃斯说完才打算去抱起安娜,却发现柯克特已经有些勉强地把安娜公主抱了起来,同时还在瞪着想要帮忙的莱特。
“别在这假惺惺了,你更想去看约尔练剑对吧?那就去啊!”
莱特脸一黑,也懒得多解释什么,竟真的就这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