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甚好。那就这样办吧。”萧承毓淡漠地摆了摆手,“有意之人现在就站出来报个名字吧!”
下座的商贾们交头接耳,四目眺望,却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出来当这出头鸟。
突然之间,后头的一个年轻郎君镇定自若地站了出来,嗓音清朗有力。
“大都护,崔长史,草民愿意舍身一试。”
姚蕴很是好奇,不禁微微仰头看去,竟然还是个年轻英俊的华服子弟。
“好气魄,请问你是何家子弟?”崔长霖粲然而笑。
“草民是伊州江家的四郎,江子骞。草民愿意做这尝鲜之人,为大都护和崔长史分忧。”
有人敢于一马当先、身先士卒,后头之人便如雨后春笋般势如破竹狂冒而出,都想要分得盐商这一大壶绝不亏本的暴利汤羹。
他瞥见大都护眼神示意可以退下来了,崔长霖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大戏已成,请君入瓮。
商贾们开始起身去排队报名签字,一副喜气洋洋的做派,前头的各州官员却是一片阴翳,人人皆阴沉着脸,东张西望,哼哼唧唧地喳嘴。
专卖盐制度是官府税收的暴利,长期稳定,如磐坚实。若是动了盐税制度,便是动了他们贪赃枉法的暗地有利途径,他们肯定是万分不乐意的。
嘣——嘣——嘣!
突然之间,轰鸣剧烈,地动天摇。
是院子后头不远处传来的剧烈声响!
姚蕴一惊,压着嗓音惊呼出声:“都护,好像是、是地牢的方向!”
外头的侍卫匆匆来报,禀告是地牢方向着火了!
萧承毓反应极快,像拎着小猫咪那样顺手拎起她的玉肩起身,离开前还不忘叮嘱萧二和十四把她看好。
崔长霖和徐泰目光一沉,也匆匆忙忙地跟着都护一同出去。正堂里头众人顿感不妙,很快就乱成了一锅粥。
姚蕴正要迈出屋子,猛地一愣,回头望向屋子里的众人,想要看清楚是否有本应该在此处此时却不在这处的人。可惜郎君、夫人和娘子们都搅和成了乱糟糟的一团,惊慌失措地四处奔走。
看不出什么名头,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去地牢那处瞧上一眼要紧。
姚蕴喘着气小跑到他面前,却只能瞧见男人极其阴沉不虞的脸色。
“都护,如何了?”
萧承毓薄唇紧闭,沉重地摇了摇头。
地牢门口浓烟翻涌渗出、连绵不绝,呛得救火的侍卫们都只能被堵在了狭小的门前无法入内。里头不停传出轰轰隆隆、噼里啪啦的高低起伏轰鸣巨响,应该是一处又一处的木头支架不停碎裂、倒塌、湮没
萧十四哭肿了双眼,要死要活横冲直撞地欲要冲进去救人,只能被薛淮和萧二死死地拽在地上。
这下子姚蕴也慌了心神,颤颤巍巍地软着腿哆嗦了好几下,她双眸猩红,泪眼潸潸,里头、里头还有她亲自下命特意守着那念念姑娘的萧十三,他也就只比十四大了三四岁,甚至都还未及弱冠之年。
“后头的那扇木门呢?快去、快去找人撞开呀”
她软着腿欲要往后头跑去,却被萧承毓迅猛地拽住了手臂。
“萧承毓,我、我去看一眼,也许、也许会有法子的”
他双手使劲地箍住她的双臂,沉闷暗哑道:“冷静下来,已经派人去撞了,撞不开,被人故意从里头封死了。”
“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萧承毓,他、他才不过十七岁,还是个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轻郎君怎么、怎么可能”
姚蕴急急喘着气,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出来。
萧承毓护着她半蹲下来,顺手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他望着浓烟直冒虎口大张的地牢深处,漆黑双眸冷冽得如天寒地冻、不可见底的幽深黑洞,幽深如炬不可测。
今日之仇,日后他必定百倍奉还!
“蕴娘,我让薛淮先将你送回去歇息可好?”
萧承毓见她微微喘过气来,终于柔声问道。
姚蕴紧紧揪着男人的手臂,抬眸望向那浓烟渐消的地牢大门,目光阴冷,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我要亲眼看着十三出来,这样我就能永远记住,永远记住。”
过了多时,几个侍卫终于将里头的人抬了出来。有两位守门人,有萧十三,还有那位念念姑娘的。
姚蕴毫不犹豫地要往前迈步,却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拦住。
“十三的面容恐怖,不可”
“萧承毓,我就看一眼,或许我能看出来他的死因。”姚蕴幽幽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澄澈得如猛烈烛火,似要将人燎烧吞噬。
姚蕴从前曾经给火爆风靡一时的话本小说《狄公传奇》绘制过插图。她对这个系列的话本小说也很是入迷,反反复复地拜读过好几遍。为了讲求真实入微,她还特意寻了仵作来学习和钻研人体构造和验尸技术。
她往前探身查看,只见萧十三的眉眼和薄唇紧闭,面色惨白发青,没有了丝毫生机。
再往另一边瞧去,她目光一凌,突然激动万分地往那念念娘子的身子上一扑倒,惊慌呼喊道:“都护,念念娘子还、还有气息,快、快唤郎中来”
此话一出,两人极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萧承毓极快接过她的话头:“萧二,将人抬回偏院,去请郎中”
萧二命两个侍卫一同抬起念念娘子的担架,匆匆忙忙地带着人往后院跑去了。四周的人群若是想再往前细瞧一眼都已来不及了。
姚蕴定了定心神,再转过身去探查萧十三的尸首。
他的面容极其平静、四肢舒坦、五指软弱无力,没有丝毫的挣扎抓挠和使劲蜷缩。她在他身前半蹲下身,抬手微微压住他的下颚使其张开惨白的薄唇。她探头瞧去,里头赤红如常,没有牙痕,更是没有一丁点儿熏黑烧灼的痕迹。
她撑着硕石地面颤抖着腿起身,萧承毓手疾眼快地伸手托住了她。
“如何了?”
“幸、幸好十三死的时候不太痛苦。”她紧紧拽住他的手,尽量压低了嗓音,“可是他不是被浓烟呛死的,在起火前,他就已经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