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了威风凌凌、凶残暴戾的大首领,几个侍卫神色凝重,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你们不可再跟过来!三个时辰后我自会送来解药,若是轻举妄动,你们的好王妃就绝无可能再活着回到北狄。”
“你们、你们听清楚了没有?”
苏勒烜容见前头的侍卫虽然面色犹豫,挥剑动作却不曾退让,心神渐渐不宁,斑驳红丝泛上眼底,晶莹玉珠微微落泪。
“你们、你们退下去!若是我真死了,我、我父亲也不会让你们活下去的……”
姚蕴目光晦暗微凛,知道不可再浪费时间耽搁拖延,幽然冷声道:“唉,看来拓跋延都的侍卫都不将定过亲的堂堂正正王妃放在眼里。既然如此,烜容姑娘你就去──”
她晃了晃杵在女子颈前的银簪子,寒光闪过,簪针已经刺入了她白皙透亮的锁骨上方,勾出一道绝美的猩红弧度。
簪针与娇嫩肌肤相触,猩红血渍竟然骤变成了铁锈漆黑。
“住手!我们退下便是!”为首侍卫终于冷声喊出来。
“五个时辰,若是敢使什么诡计,她必死无疑!”
话音一落,姚蕴猛地推倒了身前虚弱无力的红衣女子。她紧紧拽着手里的簪子,慌里慌张地逃出了客栈。
脑海中一直回忆着前几日来时的路线和金轮城地图,穿过密密麻麻的东西小巷,七拐八弯,终于跑到了西大街的一头小路上。
她先是用路边柴火炉子里的草木灰糊脏了脸颊,用三个铜钱换了一套农户家的粗布麻衣,扮作脏兮兮皱巴巴的穷苦人家郎君模样。
紧接着寻到了城里最为热闹繁华的那家春楼。她出手阔绰,十几个铜钱就能让那春楼妈妈热心招待、趋之若鹜了。
美娇娘以为遇到了大金主,正准备褪了衣裙精心服侍一番,如今却只能背过身子呆愣愣地坐在一侧研墨,百般无聊地碾磨着手中的十块铜钱。
她来此处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花大价钱借来了文房四宝。春楼富贵繁华,楼里的笔墨纸砚皆质量上乘,是为作画佳物。
时间紧迫,水墨画最为简单抒意。
她蘸取墨水微微提笔,墨色竹叶潇潇垂落,叶之向背,竿之盘曲,幽篁疏影,光影多变,淡浓相宜。最后再有灵巧蜻蜓萦绕于竹间,灵气顿显,活灵活现。
与从前那幅赠与九娘子萧秀清的竹图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此画笔锋更为凌厉,急起从之,振笔直遂,潇洒自如,风骨犹存。
这完完全全就是枕石先生的画法!
顺着那只灵巧蜻蜓的纹路,极其隐秘地刻画上了三座小山的标记。
她眯了眯眼,最后赋诗一首。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如此一来,先生一定知道能在何处寻到她的。
她长舒了口气,饮了几口热茶,豪横地给美娇娘多赏了好几块铜钱。
“好娘子,若是有人问起,你只说从未见过我。”
喝完了花酒,姚蕴麻利地往城南走去。城南有金轮城唯一的一家墨宝铺子。外族商客对汉人的书画墨宝很是感兴趣,铺子里头人头涌动,也无人在意他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乡野贫苦小伙。
“小二好,我要见掌柜一面!”
店家小二瞧他一脸污渍、衣着简陋的模样,满脸不在意。
她连忙给他递了几块铜钱,喜上眉梢道:“好兄弟,我这里可有名家画作,若是不搭理我,你家掌柜定然会后悔的。”
小二麻利收了钱财,虽然满脸不在意,不过还是堆出了个恹恹假笑领着他到了后院。
后院书房里头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文雅男人,两撇细长胡须一左一右挂在上唇,时不时一刹一刹地颤抖着气。
他一时垂眸紧盯书桌上的春竹图,仔细瞅着左下处的名字落款,一时抬头观察身前一身粗布麻衣邋里邋遢的小郎君。垂眸抬首,低头仰头,来回反复,还是难以相信这当真是枕石先生的亲作。
“这、这、这当真是枕石先生的正品?不是赝品?”
姚蕴可没有时间跟他耗着,她抬手扶额,无奈叹气道:“我家三叔欠了妓馆一千钱,那妓馆看护要打要杀的,三叔迫于无奈才要卖掉此画作。三叔说了,先将此画寄卖,能卖得多少钱就分多少钱。唉,掌柜若是不信失了赚钱的机会,我便要另寻他处了。”
姚蕴装作愁眉苦脸的悲痛模样,欲要抬手收回画作,手都还没有碰到画轴边缘,那掌柜就猛地压住了平铺的画作。
“卖,现在就卖!”
“掌柜爽快,这笔买卖定会让掌柜你满意的!”
“不知小郎君可有心仪的价钱?”
“自然是越贵越好了!”
掌柜心底明白,不用提前预支定金,这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怎么能拱手让人呢!既然是越贵越好,他特意派人大肆宣扬枕石先生的画作。一传十十传百,只要传闻四起,越传越远,游人愈多,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才过了一刻钟,这幅春竹图就被挂上了铺子前头公开寄卖。
商贾游客听闻是枕石先生的真迹,纷纷涌到前头一睹风采。其中个别人慧眼识珠的,禁不住连连赞叹、出口成章。其余人凑热闹的,见到那两三位文雅先生的赞不绝口,也跟着一同啧啧称奇、感慨不已。
姚蕴见传闻已散播开来,略微松了口气,也不再此处继续停留。她特意叮嘱那掌柜七日后再来收钱。
离开了书墨铺子,她在先前那家春楼的对面寻了客栈房间入住。她不再随意走出客房,一日三餐皆在屋子里头解决。
客房的小窗斜对着染月楼的迎客大门,人来人往,能够时刻关注着春楼和大街的动向。
虽是春日好时节,可惜料峭寒风起,满地白沙落。
一大清早,人来人往的大街却要比昨日荒凉冷清几分。路上多了许多乔装打扮成寻常汉人却神情严肃、手持佩刀的北狄大汗,而路边的汉人郎君娘子已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