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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晚上,方孟韦开着车,突然对明楼说,“都准备好了。”
明楼点点头,盯着后视镜里方孟韦的侧脸,道,“你去吧,送他出去,你要回来。”
方孟韦抬眼,目光在后视镜里与明楼相遇,眼神闪着光,说,“好。”
那一瞬间,明楼心神恍惚,他差一点脱口而出一声呼唤:“阿诚——”可是方孟韦的目光马上移开,侧脸又恢复平静淡然的样子。明楼的声音卡在自己嗓子里,那两点星光也成了他在夜色里的错认。
第十天,一下班方孟韦就不见了。张秘书告诉明楼:“方助理又被羽田大佐找去了,不知道这回是要修什么。”
“羽田大佐动不动就把方助理叫走,这也太过份了。”张秘书小声嘟囔着。
“说话谨慎,”明楼低声说,张秘书人不错,心里也藏着想做点什么的心,是个不错的争取对象,只是明楼认为目前还不到争取他的时候。
张秘书立刻低下头,道了声:“是。”咳了一声,又道,“陈秘书已经备好车,等下就送您去凯旋路的月夜餐厅。”
明楼记得,方孟韦已经帮他约好了傅姗姗共进晚餐。
“到任何时候,都必须撇清你的嫌疑。”方孟韦说这话时,嘴角的笑意比平常浓,似乎,还带着点嘲讽。
爆炸声传来时,明楼正在给傅姗姗讲解如何只看杯中液体来区分不同的香槟。大地突然一串震颤,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幽长细脆的“叮——”两名保镖随即冲进来,挡住他俩。
傅姗姗脸色一下子变成惨白,靠进明楼怀里,“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明楼伸臂搂住她,脸上一副担心里带着一丝恐惧的表情,“好像什么地方发生了爆炸。”他安抚地拍拍傅姗姗的后背,柔声道,“我得回办公室去,我派人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要,师哥,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傅姗姗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令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又强迫自己放平眉峰,继续柔声道,“我一定得回办公室,这么剧烈的爆炸,难保不会有伤亡,我最不愿意你看到这些,听话,我派人送你回家。”
他刻意放缓的语调配上他特有的沙哑嗓音有着类似催眠的效果,傅姗姗终于点了点头,随着两名保镖走了。
刚进办公厅大院,就看见陈仲站在车门口焦急等待,见他下车,立刻打了个立正,说道,“明长官,外港码头发生爆炸,火势非常凶猛,特高课和军部都已经派人过去,我们能动用的人员也都调过去救火,但目前仍无法控制。”
明楼觉得心里颤了一颤,火势无法控制?那人呢?
“去现场!”明楼丢下这句话,直接上了陈仲的车。开往外港的路上,明楼才问道:“为什么会发生爆炸?人员伤亡呢?”
“对外是原因不明,这我们心里都清楚,铁定是被抗日分子袭击了。”陈仲回答着,没敢回头。
“外港虽然有驻军,可是平常不过做个中转港口,这两天又没有转港的船进来,为什么会遭袭击?”
“这个——”陈仲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战俘当劳工卖到日本本土去这事儿,从梁仲春还在的时候就一直有,不只劳工,还有鸦片膏。陈仲原本也有份参与,梁仲春一失踪,陈仲就没了联络人,外港的买卖走得再大他也只能干瞪眼。最近好不容易搭上个方孟韦,眼见着这一趟又能分一杯羹,谁知居然炸了。
明楼瞪着陈仲的后脖颈,让他感觉到后颈发凉。
“我听说,今天确实有船要出外港。”陈仲有点心虚地说。
“什么?有船要出港?我居然不知道?外港的船出去难道已经不需要特工总部批条了么?”明楼暴怒,越过车座抓住陈仲的领子,几乎要把他的脖子勒断。
“长——长官,这事儿都是方助理经手的,我哪知道您不知情啊——”陈仲憋着气几乎带出哭音来。
“方孟韦?他经手的?”明楼脸色稍微和缓了些,手下却一点都没放松。
“是是,长官,据说是羽田长官亲自给他下达命令——”陈仲急忙把自己知道的信息都抛出来,好撇清自己。
“你早知道这些?”明楼忽然露出微笑,陈仲心里却实在抖了抖,“你知道我却不知道。看来羽田大佐说的没错,我还真是御下无方啊。”
车在这时候停了,大火的红光映透了整个车厢,不只是码头在燃烧,连江面都在燃烧,旁边的人报告给明楼,船开出港口不到十分钟就发生爆炸,燃油泄露,近港江面一片火海。码头上本来存放着后天要给转港船只补给的油也被点燃,根本无法扑救。
“照这个烧法,不管是船上还是码头,都不可能有人能活下来。”
明楼的心沉了下去,码头乱成一团,明楼也无睱再去找陈仲的麻烦,他与羽田碰面,连招呼也没打,就离开了。
整整一夜,方孟韦没有回来。明楼在书房坐到天亮,明台怎么样了他无从知道,方孟韦怎么样了他也无从知道。
大火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渐渐熄灭,整个外港化为灰烬。别说生还者,连一具尸体也没有找到。
七天后,明楼得到消息,明台带着所有战俘和营救人员安返回苏北。
可是,方孟韦,却再也没有回来。
从这一次开始,明楼常常枯坐到清晨,头疼让他无法入眠。
然而,再也没有谁能帮他减轻那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