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到吕梁的院子里。
竹儿、梅儿两个丫头都在里边,但眼前的场景却是让吕方有些尴尬。
竹儿正埋头在梅儿的怀里哭。
吕方顿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过随即却想,竹儿在哭未必不是件好事。她哭,说明正在把心里对自己的怨愤给宣泄出来。
吕方静悄悄站着,直到竹儿渐渐由哭转为抽泣,才走进去,轻轻咳嗽了声。
竹儿忙从梅儿的怀里出去,扭头到那边,不看吕方。
梅儿则仍然是有些拘谨的模样,喊了声少爷,然后扭着手指道:“谢谢你的簪子。”
吕方点点头,对她挥挥手示意她离开,蹑手蹑脚走到竹儿后边。
竹儿这回看到自己只是偏过头去,并没有躲进房间里,这就是好兆头。
梅儿会意,往房间里走去。
“竹儿。”
吕方站在竹儿的背后,轻轻喊了声,道:“少爷知道错了,行不你真打算这辈子都不理少爷”
竹儿不说话,也不回头看他。
吕方傻站半晌,又道:“少爷以后保证再也不欺负你了,成不”
他实在是没有给女孩子道歉的经验。
竹儿终于说话,更咽着道:“竹儿不过是个瘸腿的贱丫头,怎么受得起少爷来道歉。”
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凄怨。
但肯说话就是好事。
吕方连忙趁热打铁,“受得,受得。少爷以前真是不懂事,以后少爷若是再说那样的话,就天打雷劈好不好”
竹儿却是又不说话了。
吕方挠挠头,心想应该是这丫头放不下面子,把礼盒放在旁边石桌上,又兑换出不少零食放到旁边,讪讪道:“那少爷就先回去了。”
然后向着院子外面走去。
等他走到院子门口,埋着头的竹儿终于是偏过头来看他背影,凄婉复杂。
中午到膳厅吃饭的时候,竹儿、梅儿竟是同时在旁边伺候。
这是自从发生金铃那件事情后,再没出现过的场景。
吕方喜出望外,腆着脸喊了声,“竹儿。”
竹儿偏头瞧他,虽没说话,但总算轻轻点了点头。
吕方嘿嘿笑,到吕梁对面坐下。
吕梁冲着他眨巴眨巴眼睛,颇有赞赏之意。
吃过饭,吕梁道:“出去走走”
“行。”
吕方点点头,跟着吕梁出门。
兄弟两漫无目的走出院子,吕梁轻笑着问道:“怎么把竹儿哄好的”
吕方道:“当然是靠我这颗真挚的心了。”
“你这小子。”
吕梁忽地轻叹,道:“以后莫要再做那样的蠢事。这世道你伤害谁都行,别伤害自己的身边人。”
身边人
吕方莫名觉得吕梁这话有点儿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他只道:“放心,以后不会了。”
……
金凤楼。
富商王也有个几乎雷打不动的习惯,那就是每天中午时分都会到金凤楼看看。
他大腹便便,穿着锦缎,带着两个武师。刚踏进金凤楼大门,眼神便落在柜台里倪玉身上,“今日生意如何”
“还不错。”
倪玉抬头说,随即走出来很自然搀住王也的胳膊,往楼上走去。
金凤楼的三楼是她的住处。
直到楼上。
整个三楼都装修奢华,地面上铺着价值能超乎大多数人宁远人想象的波斯国地毯。而最为引目的还是最中间的那张床榻。
床榻怕是得有三米多宽,打造成圆形,以红、紫两色的丝绸帷幔罩住。
醉花楼都肯定没有这么大的床铺。
看得出来,倪玉是在这房间布置上费了不少心思的。但常年只有她独守,这房间里的空闺气息不是独具匠心的布置就可以消融得掉。
总有那么几分冷清。
以前王也年轻的时候还常常来这里过夜,但现在随着年岁越大,过夜的次数便是屈指可数了。偶尔留下过夜,也是力不从心。
倪玉已经忘记,王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金凤楼的兴趣远远大于对自己这丰腴身子的兴趣。
她带着王也到床上坐下。
床榻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倪玉给王也揉捏着肩膀,低声道:“今天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讲讲,那个吕方过来做生意了。”
她以为王也会觉得奇怪的。
没曾想,王也却是轻笑,“是晔嫣给他下了请柬,邀请他参加诗会。这么个缓和他哥哥和我之间关系的机会,这小子是过来示好呢!”
“是么”
倪玉微愣道:“晔嫣邀请他参加诗会”
王也似乎有些头疼,“你也知道那个丫头的个性,就喜欢这些能吟诗作对的书生。论作诗,这小子的确是有几分本事。”
“可是他不像是过来示好的啊……”
倪玉的神色有些疑惑起来。
王也有些意外,偏头道:“不是过来示好的他做什么了”
倪玉俏脸纠结,“我也说不出来,他今天实在奇怪。上门买首饰吧,先是对我口花花,该看的不该看的这小子都往眼里看。后来到二楼挑选首饰的时候,却又像个正人君子,正经得让我都觉得意外。再下楼吧,又对我口花花,还说要用银两买我的朱唇尝尝。”
她没添油加醋,但也没刻意隐瞒什么。因为她知道,王也现在已经不会再去为这点事生气。
在王也的心里,她不再像是个红颜知己,越来越像是个掌柜。因为到他这个年纪,已经不需要红颜知己了。
王也也果然没生气,只是些微疑惑,“这小子耍什么把戏他以前在你面前,不是这样吧”
“不是。”
倪玉轻轻摇头,有些幽怨道:“这宁远县谁不知道我是你的女人,他以前来,最多也就偷瞧我两眼,不敢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调戏。”
房间里陡然沉默下来。
“呵!”
好半晌过去,王也忽地轻笑,被肥肉挤得眯成缝的眼睛中有道精光闪过,“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蚌里藏珍珠……好一个和光同尘啊!”
“什么意思”
倪玉愣道。
王也幽幽道:“这小子是个有心眼的人,今天过来,就是想告诉我他以前都不过是在装模作样而已。人前是个模样,本质又是个模样。”
“他怎么就笃定我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你呢”
倪玉又问。
王也道:“你以为他今日为何这么大胆调戏你不就是想刺激你来我面前告状么”
“这么煞费苦心,就是为告诉你他之前都是装的”
倪玉更疑惑了。
王也摇摇头,“如果我没猜错,他这是在警告我,不要再拿他吕方当傻子对待。郡主的事,应该是引起他的猜疑了。他想告诫我借着这回诗会的机会和他们重归于好,不要再和那贺家暗通款曲。呵呵,吕家两兄弟,我以为大哥吕梁已经是个人物,现在看来,这个弟弟吕方能装疯卖傻数年,倒更像是个人物。”
倪玉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那晔嫣邀请他参加诗会的事你就不怕你女儿被他连皮带骨头囫囵吃了”
“呵。”
王也轻笑道:“你们女人,不是从生下来就注定要让男人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