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里帖木儿抱着双臂,故意缓慢来回踱步。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哈日巴拉肥硕的身躯压得跪在地上的双腿“突突”颤抖不止。
明里帖木儿这才慢条斯理地懒洋洋道:“起来吧!给哈大人看座,上茶。”
两个彪悍的家丁连忙上前扶起哈日巴拉瘫软的身躯,一屁股坐在一张不大的方凳上,一堆肥肉全都耷拉在方凳四周。彪悍家丁生怕方凳无法支撑自己家老爷的重量,自觉地站在两边,以防不测。
哈日巴拉接过一军官递过来的茶水,“咕咚”一口喝了个底朝天。“啊……!”他长舒一口气“再……再来一碗!”
明里帖木儿环抱双臂缓缓坐回原来的石墩上,眼睛轻轻瞟了巴图噶尔一眼,微微点点头。
巴图噶尔心领神会地大声命令道:“万户大人有国事要与哈大人商议,其他人立即避让。”
哈日巴拉身边两个彪悍家丁和身后的十几个家丁都相互对视着,不知如何是好?哈日巴拉轻轻挥挥手,家丁们这才痴愣地悻悻朝下山的路退去。
明里帖木儿的几十名护兵也紧随哈日巴拉的家丁退下山,山顶上只剩下明里帖木儿、巴图噶尔和哈日巴拉三人。
明里帖木儿仍然环抱着双臂,很稳健地站立起来,像一座铁塔一般矗立在哈日巴拉面前:“说说吧哈大人!山上的情况如何?”
哈日巴拉慢慢抬起沉重的眼皮,毫不在意地叹了一口气:“嗨!”他也慢条斯理地挪挪屁股,调整过小的方凳压迫屁股麻木的部位。他低头看着干枯的茶碗,砸吧着炙热的双唇轻轻摇头,半晌无语……
哈日巴拉与明里帖木儿说不上熟悉,但也有过几次照面,但其人言行早已灌满了自己的耳朵,他专横跋扈、刚愎自用,眼中只有自己,旁人只不过泛泛之辈也。
哈日巴拉深知,每个人的跋扈是有一定资本的,就像明里帖木儿,他的后台是朝廷左丞相阿忽台,阿忽台又与当今皇后伯岳吾·卜鲁罕关系密切,所以他有专横的资本。
但哈日巴拉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的后台是湖广行省平章政事伯颜德善,更有甚者,伯颜德善的前任平章政事是如今赫赫有名的朝廷右丞相哈刺哈孙,伯颜德善是哈刺哈孙的得意门生,哈刺哈孙虽是武将出身,但他的文才也是元朝几位文武兼备的佼佼者之一。在重武轻文的元皇朝,左文右武是历来铁定规矩,自然,哈刺哈孙的威望和实权更胜阿忽台一筹。再且,从元二十八年,哈刺哈孙出任湖广行省平章政事开始,他审利病、度先后,简僚佐,抚兵民,重儒学等的治国理念使管辖区井井有条。大德七年,升任中书右丞相,他主持遴选,并核定贪赃罪罚及丁忧、婚聘、盗贼等制度深受当今皇上重用,是成宗黄帝真正左膀右臂。左丞相阿忽台与右丞相哈刺哈孙政见不同,历来不和,明争暗斗数载,加之成宗皇帝与伯岳吾·卜鲁罕甚多纷争,在成宗皇帝多病的年间,朝廷诸多大权自然落入哈刺哈孙之手。
从以上朝廷诸多复杂的争斗,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哈日巴拉在明里帖木儿面前表现得唯唯诺诺,只不过是官职尊卑的外表体现而已,他敢提着自己脑袋担保,明里帖木儿只能在他面前耍耍威风的份儿,给他一万颗脑袋也不敢动哈日巴拉一根汗毛。
“咳咳!”哈日巴拉轻轻干咳一下燥热的喉咙,若无其事地朝一直紧盯着他的明里帖木儿憨笑道:“这个……再给碗茶如何?”他又指指一旁一张宽大石凳:“这个……能给下官换一张宽大的凳子吗?下官的屁股都发麻了!”没等明里帖木儿回答,哈日巴拉就艰难地把硕大的屁股挪到那张石凳上。
明里帖木儿轻轻向巴图噶尔点点头,巴图噶尔拎着一个硕大的茶壶往哈日巴拉碗中添茶。
“啊……!”哈日巴拉美美地喝了一大口茶,长舒一口气:“这个……二位大人,你们知道‘妖人’是什么样的东西吗?”
“哼!”明里帖木儿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我们要是知道就不会派你哈日巴拉来此作甚?”嘀嗒网
“那是!那是!”哈日巴拉把茶碗轻轻地放在石桌上:“那二位大人就请坐吧!听下官慢慢把‘妖人’的事慢慢道来。二位大人这么站着,下官总有点于心不忍呀!”
“嘿嘿!”明里帖木儿倒是被哈日巴拉这个无赖的样子给气乐了,慢慢地坐在石凳上:“那好!本万户也真想了解了解这个‘妖人’是何怪物。”
哈日巴拉假装受宠若惊一般地向明里帖木儿微微躬身,嘴角隐隐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一路上他早就盘算好如何糊弄这个蛮横的家伙了。若是把实情告诉这家伙,那就麻烦了,本就目空一切的他更不知道怎么借题发挥了。
哈日巴拉小呡一口茶,这才拉开述说神秘故事的架子:“这个……下官来到这个穷山僻壤已有五载之久了,尽和‘妖人’打交道了。我方曾三番五次派探子上山打探,结果怎么着?”哈日巴拉故意停顿片刻,见二位没什么反应就更加神秘兮兮小声道:“个个嘴歪鼻斜,就……就像个活僵尸一般,那神情太诡异了,没过多久全都死翘翘了!”
明里帖木儿皱起了眉头,眯缝着眼审视哈日巴拉:“哼!一派胡言,你哈日巴拉是不是在故弄玄虚呀?”
“我说万户大人,我老哈开始也不相信,可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躺在那儿,你不能不信呀!”哈日巴拉显得有些无奈地摊开手:“这个……后来,下官经过多方打探,从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才慢慢了解‘妖人’的蛛丝马迹。”
明里帖木儿和巴图噶尔仍像两尊木雕一般冷冷地盯着哈日巴拉。
哈日巴拉很从容地把双手放在滚圆的肚皮上,习惯性地两只大拇指慢慢地画着小圈:“据当地人说呀,这个……‘妖人’在都庞岭上居住已有上千年了,具体是哪个年代都庞岭出现的这些‘妖人’就无法查证了。传说这些‘妖人’是上天派到人间守护人间与天堂的通道,故此,都庞岭就成为人间‘禁地’,常人不能擅入,一旦闯入者就会受到惩罚。”
“皮斯打!”明里帖木儿“呼”的一声站起来,怒色道:“一派胡言!朝廷派你到此地来探听‘妖人’情况,五年了,你哈日巴拉就打听到这些骗人的传说?”
哈日巴拉慢悠悠地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我说万……万户大人呀!你不要着急嘛!醋从哪儿酸,盐从哪儿咸,下官总要得说清楚呀!这个……这虽然只是个传说,但也反映出这些‘妖人’并非乌合之众,他们是有着严格的氏族管理制度的,否则怎么我们派上去的人没有一个好端端地回来,不是死就是残……”
“别他妈废话!”明里帖木儿大喝一声,环抱的双臂换成叉腰的姿势,气势更是吓人:“本万户只问你,这么多年你哈日巴拉到底捕获了‘妖人’没有?”
“当然有呀!”哈日巴拉很坦然地摊开手:“这几年先后捕获不下十人!”
“那这些‘妖人’都在哪里?”明里帖木儿咄咄地逼问。
“都死了!”哈日巴拉又摊开手,无奈地回答。
“皮斯达!你在糊弄本万户!”明里帖木儿一步上前一把揪住哈日巴拉的衣领。
哈日巴拉肥硕的身躯被明里帖木儿拎着屁股离开了石凳,仿佛一个灌满水的猪尿泡。但他并没有惊慌失措或求饶,他深知像明里帖木儿这样蛮横性格的人,在关键时刻你越软他就越捏你,所以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子,涨红着脸冷冷地看着明里帖木儿:“我说……明里万户,下官是来向你禀明情况的,几年的情况能一两句话说明白吗?下官只刚开始述说,万户您就西一榔头东一棒子地追问,你叫下官如何回答?难道万户您让下官来此只是为了为难下官吗?”
“你……”明里帖木儿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举着拳头怒斥道:“你……你以为本万户不敢……”
“万户息怒!”两只手紧紧把明里帖木儿的拳头给握着:“万户!请听哈大人把话说完吧,都是一家人何必这番冲动!”正是巴图噶尔在关键时刻又上来和稀泥。
“哼!”明里帖木儿强忍着心头怒气,狠狠地哼了一声,重重地把哈日巴拉扔在石凳上:“那……那你说,那些‘妖人’怎么死的?”
哈日巴拉揉搓了生疼的脖子,干咳两声:“咳咳!这个……这正是下官难办的问题所在。”
“哈大人请喝茶”巴图噶尔拎起茶壶往哈日巴拉的茶碗里加满茶水,同时也给明里帖木儿的茶碗添满:“有何难办之事慢慢道来,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