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功这玩意,和穿越有一个共同点,被人为的运作和商业化炒作,成了一种无法捉摸的神奇传说。
在这个时代,国家刚刚稳定不久,改革开放的号角激起了汉民族思想解放的狂潮,凡事有好的一面就有坏的一面,不知道从改革开放的第几年开始,气功这一传说中的产物又开始流行起来,有人嗤之以鼻,却也有人奉若神灵。一些不知名媒体开始胡吹乱捧,迷惑了一大帮人。
隔空取物、包治百病、祛灾开光乃至兴风作浪,气功在众口纷纭中逐渐成了一朵奇葩——长得出奇的怪葩。
很显然,这位年轻的大盖帽也是气功崇拜者,但警察做事严谨,对一些江湖骗子不以为然,可眼前这位活生生的例子和这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忠于“无神论”的大盖帽只能用“气功”来解释。
傻子也摸不清头脑,对这个不科学的状况无法开口解释,与其解释不如不解释,只怕越描越黑,抖抖手里的笔录道:“先办正事先办正事。”
大盖帽悻悻然地坐回原位,心里却道:难道真的像杂志上所说那样,高手在民间?
傻子飞眼看完笔录说:“嗯,还行,就这样吧!大概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叫孙科长把心放到肚子里,俺有数!”
“你这么快就看完了?”大盖帽不置可否的又问了一句,显然对傻子漫不经心的一目十行有些不相信。
“难道还要我给你复述一遍?”傻子笑吟吟地说。
“这倒不用了,咱还信不过兄弟你嘛!”
大盖帽取过笔录,或许他认为高人的境界是自己这种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对了兄弟,你想到啥好名字没有,眼看就齐活了,就差你的大名画龙点睛啊!”
傻子不客气地从大盖帽面前的烟盒中取过一支烟,对面的火立刻凑了上来,傻子吐出一口烟圈随口说:“叫刘子兴怎么样?”
按照傻子的理解,这个名字有点旧社会的味道,应该符合这个时代的潮流,也寓意自己二世为人要做一番大事业,取个兴旺的好兆头。
“不太好,现在是新社会,以前只有地主老财或是阶级买办的名字里面才有个‘子’字,我还是建议兄弟取两字为名。”
咳——咳——
傻子被大盖帽的话呛到一口烟,这都啥时候了,还讲究阶级斗争,可这就是眼前的现实。傻子苦笑一声道:“天下姓刘的太多了,两个字容易重名,既然子不好,就改成小,刘小兴吧!”
自此,傻子有了大名:刘小兴。很普通,很朴实,乡土味很浓的一个名字,或许名字就是一个代号,但对傻子来说却意义重大。
……
吓得灵魂出窍的老三又被孙科长的正义之声所震撼,很快将兄弟二人流窜作案的前前后后交代清楚,孙科长交代手下作笔录,走出里屋。
老村长正和马兆祥研究如何替刘小兴安排这奖励的问题,其他干部在一旁干急,刘纯连差点要蹦到房梁上。
气愤不平的马兆祥怒道:“小傻无依无靠,平日里要么住在村部,要么窝在哪个草堆里,眼瞅着快成人了,说说讲讲也就能讨个媳妇成家,咱们不能昧着良心办断子绝孙的事!”
老村长深感赞许,马兆祥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很显然,现在傻子开了心窍,是个正常人,是该为他的将来考虑。见孙科长出屋,忙起身迎上去,“孙科长,案子审完了?”
孙科长笑道:“差不多了,里面正在做笔录,那位小同志怎么样了,要不我去看看?”
刘瞎子忙拉住他说:“小傻那边齐活了,说屋里闷,要出去洗个澡,俺让大顺和另外一个同志陪他一起出去转转。”
“哦?他们的笔录我看过了,老村长,你要是不累,咱们到里屋侃一会。”
孙科长和老村长要聊的,还是刘小兴,作为侦查科的老公安,孙科长敏锐地感到刘小兴除了那身破破烂烂的外套之外,其他地方与这个小山村的村民格格不入,激起了他的兴趣。
首先是眼神和动作,刘小兴的一举一动充满了自信,别的老百姓多少对自己这样身份的人有些敬畏,而刘小兴却自来熟,仿佛警察在他眼里不算什么;
其次是语言和字迹,最大的区别就是村民们都说“俺”,而刘小兴则说“我”,显然这个刘小兴受过系统教育,和自己交流时还会冒出些许成语和俏皮话,即便县城里活泼的年轻人也不过如此,笔录中刘小兴的签名龙飞凤舞,落入孙科长手里第一眼就感觉是县委秘书写的字,年轻的大盖帽差点用党性保证这确实是刘小兴写的;
第三点,也是孙科长最大的疑惑,一名十六岁瘦弱的少年面对两名凶犯,沉定自若,竟控制住了局面,而且那一枪是击中眉心,老村长,那是眉心!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怎么可能选择这个地点开枪?即便新出校门的公安,面对匪徒拔枪开枪还要抖三抖,很少有打这么准的!
听完孙科长的叙述,刘瞎子一直保持嘴巴大张、思绪混乱的态势,傻子今天的表现已经超越了他所有的认知,对于孙科长一连串的疑问,半晌方才答道:“难道是神仙下凡?”话刚出口,连忙将嘴巴捂住,若是被上级知道,“老封建”的帽子指定跑不掉,尴尬地干笑一声。
孙科长无奈地笑道:“老村长,你就给我说说刘小兴从前的事吧!”
“以前的事?”老村长挠挠头,不知从何说起。
“对了,刘小兴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怎么死的?”
刘瞎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又被隐藏起来,悄声道:“小傻的爹是一位下放来的干部,在六八年病死了,他娘是村里的一个寡妇,不知怎么就和小傻他爹勾搭上了,唉,说出来丢人哪,后来在小傻两岁时也病死了。”
“哦?”孙科长眯起眼睛,思忖片刻说,“难道刘是小兴具备遗传因素?那他爹是个什么样的干部?”
刘瞎子忙摆摆手:“上头不让说。”老村长的眼神闪烁,不愿直视孙科长的目光,歪着头又强调了一句,“很上的上头。”
孙科长讪笑一声,凭自己的能力,自信这点事还是能查出来的,递上一支烟转开话题道:“那小兴是怎么长大的?有没有受过教育?就是有没有念过书?”
刘瞎子摇摇头,苦恼地道:“全村两千多口认识的字全部加在一起,俺估计还没人齐活,小傻打小就是个傻子,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哪里念过什么书,能吃上顿饱饭就很不错了。”
面色凝重的孙科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孙科长站起身说:“是他们回来了,走,咱们出去看看!”
……
次日清晨,村部大院里,干警们整装待发,聚集了一大帮村民。孙科长将三百块亲手交给刘小兴,熬了半宿仍旧神清气爽地说:“刘小兴同志,将来娶媳妇时可要通知我一声,这杯喜酒我先付定金了啊!”
哄堂大笑声中,有羡慕、有嫉妒、有愤怒,不过大伙这才发现洗去铅华的刘小兴竟是一个秀气小伙子,老一辈都说这娃像他娘。
原本露肩露腚的一身破烂被老村长扔了,回家找了一套刘狗年少时的衣裳,刘狗媳妇难得大气一回,连夜将旧衣裳的几个破洞补好,刘小兴穿在身上倒是有几分模样。
刘小兴将钞票接到手里,跟着笑道:“谢谢孙科长,不过这钱我不准备用来盖房娶媳妇,二爷爷和村里养了我十来年,我要给村里办点事。”
孙科长笑容发滞,眼神中发出异样的光彩,顶着熊猫眼的村干部们顿时也来了精神,刘瞎子与马兆祥对视一眼,同时流露出欣慰的目光。
若说为村里办点事,按村民们的理解便是到乡里买来几口肥猪,宰了让全村开开荤,全村老少肯定都会念着小傻的好;而孙科长却认为刘小兴是在考虑挖井或是铺路,这才是当前大计,不料刘小兴一开口便再次让他惊掉了下巴。
“我打算给村里办个学校!”刘小兴镇定地说。
这是刘小兴经过一夜深思熟虑的想法。
诚然,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便不可能窝在这个小山村里,尽管以前泡论坛的时候曾了解过,新中国第一代公开的亿万富翁大都是靠农业起家的,可关键问题是:刘小兴不会种地!他也没兴趣去守着那些土坷垃。但老村长和一些村民的恩情不能不报,眼下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三百块钱刚好可以造一间宽敞的校舍,若是村里再搭把手,院墙和桌椅应该也不是问题。
这可急坏了一旁的马兆祥,老汉叫道:“小傻,你脑子又糊涂了是不是?”在他眼里,办学校属于虚无缥缈的事情,盖房娶媳妇才是地地道道的正事。
村民们又是一阵大笑,刘小兴笑道:“马爷爷,您看我像是脑子糊涂的人嘛?昨晚孙科长对我说现在国家正在改革开放,全国人民向前看。咱们村太穷了,我想了一宿,不是人穷,而是这里穷。”刘小兴指指自己的脑袋说,“脑袋穷就注定要落后,孩子一定要上学识字,将来才能有出息。”
这些话落到其他干部耳朵里如同天方夜谭一般神奇,谁都没有想过一夜过后傻子会这样能说会道,而且开口就是国家政策,乖乖,那派头,跟高乡长有的一拼!
马兆祥还要说话,被刘瞎子拽住手臂,刘瞎子郑重地说:“小傻说的对,当年陈老总打国-民-党,俺到前线去支前。后来胜利了,老总写了一首诗,可惜俺不识字念不周全,部队首长对俺说要是识字就带俺走,老少爷们们,不识字吃亏啊!”
这段典故孙科长是知道的,随口念出陈老总留给这片土地的那首诗来:“敌到运河曲,蒙歼夫何疑?试看峰山下,埋了戴之奇。”念完之后,孙科长神情严肃地向刘小兴敬礼,其他公安慌忙一同敬礼。
“刘小兴同志,你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刘小兴哑然失笑,还是这个年代的人朴实,忙摆手道:“这是小事,没什么没什么!”
孙科长放下手臂,带头鼓起掌来,不明就里的村民们跟着一起鼓掌,顷刻间村部内掌声雷动。
刘瞎子咬咬牙,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身上那件磨得发亮的中山装中摸索出一张大团结,很显然,这张卷得紧紧的大团结,不知放在老村长身上多长时间,应该是他的“私房钱”。刘瞎子动容地说:“小傻,村里穷没啥余钱,俺也知道,办学校可不是一钱俩钱的事,爷爷带头缴十块,你给俺拿好了,还有啥困难,缺个人手盖房啥的,爷爷来安排,要是学校办不成,爷爷拿你是问!”
老村长嘴上说的很霸道,脸上的褶子却都绽放开了。
马兆祥是最信服刘瞎子的,见他带头拿出钱来,自己也不好空手,抖抖索索从衣襟一个暗袋里掏出五块钱,敢情这个村的村干部都有自己的随身小金库呢!
其他干部要么三块要么两块,看着一双双朴实大手递上来的皱巴巴的零散钞票,刘小兴的心头热乎乎的,恨不能马上就把学校办起来。只有刘纯连讪讪地笑道:“俺身上没带钱,小傻先给俺记着,下次再说下次再说。”
孙科长呆不住了,这是件千秋万代的好事,最高指示已经从阶级斗争变成了“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必须鼎力支持,急忙取过文明包掏出五张大团结凑上来,其他干警也捐了一些,七七八八又凑了一百来块钱。
边上的人群中,懊恼的刘狗媳妇上手便给刘狗一巴掌,虽说刘狗是个妻管严,可也架不住边上乡亲们火辣辣的目光,正要发火,只听媳妇怒道:“这个老不死的,俺以为能拿点奖励回家,这下倒好,还得往外倒贴!”
媳妇扭着大屁股气哼哼地走了,一些小年轻跟着起哄,刘狗有些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对村民们发狠说:“俺家还是俺当家,这个傻娘们敢给俺龇牙,看俺回去怎么收拾她!”
孬六扯扯刘狗的衣襟,问道:“爸,傻种咋变成了高尚的人呢?高尚的人是啥意思?”
刘狗随手一巴掌赏给儿子,喝道:“狗日的再高尚,那也是傻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