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应开是省城最大的饮料批发商,城里排的上号的商场大楼都从他里进货,二十多个集散周转库遍布城区,每天皆是车水马龙。一些外资品牌饮料若想进入省城,即便是市领导发话仍要走他这一关,没办法,谁让他姐姐是省农工委的办公室主任呢,而他的姐夫来头更大:省委副书记!所以那些外商想要打开省城市场的大门,见到梁应开都不得不捏着鼻子装孙子。
当刘小兴找到梁应开的时候,恰巧碰到个熟人:施露露,且这个娘娘腔喊梁应开“大舅”。这下简单的事情就变得复杂了,但梁应开这一关却又无法绕过,那些商场经理对上门推销纯净水的刘小兴直接关闭谈判的大门,任你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有一句话:到果品批发市场找梁经理!
梁应开年近五十,坐在办公室里翘起双脚在桌上晃悠,初始和刚进门的刘小兴话本就有些爱睬不睬,两条中华烟随往边上一扔,话才多了一些。施露露进了门招呼一声大舅,再看到刘小兴时猛然发怔,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来干什么?”
刘小兴心中暗暗苦笑,怎么碰到这个小官爷!?面无表情地:“我来找梁经理洽谈点业务。”
“谈个屁!赶快滚!”施露露当场便开骂撵人。
若是照着刘小兴的脾气,早都捋袖子上揍人,可为了山村大计,***,我忍!开口解释几句,梁应开却收起脚:“刘厂长,这样吧!你们的纯净水我接收了,先发五万瓶来看看再,怎么样?”
施露露急吼吼地叫道:“大舅,他的生意不许你做!”
梁应开瞪他一眼:“小孩子懂什么!别插嘴!”
刘小兴笑道:“可能是小施以前对我有一些误解,还请梁经理多多见谅,我这就通知厂里送水过来,要不这样,晚上我请二位到鼓楼饭店坐坐。”
梁应开摆摆,皮笑肉不笑地:“那就不麻烦啦,我这边还很忙,刘厂长要是没什么事就先请吧!”
刘小兴干笑一声离开,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不出来什么,回到旅馆给厂里打电话,让杜大顺带着销售合同先发一车过来再。
施露露还在抱怨梁应开呢:“大舅,你怎么能答应这小子的业务?”
梁应开笑道:“那你给我,到底是啥事惹你不高兴的?”施露露愤愤地将自己被刘小兴揍了一通的事情出来,梁应开的脸色慢慢凝固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寒芒,捏着下巴,“露露,你放心,这口恶气大舅给你出!”
第一次发货,纯净水厂的工人兴高采烈地装满货物,杜大顺一路口哨吹到省城,送到梁应开安排的地点,刘小兴早早守在仓库大门前,给仓库的主管和搬卸工每人撒了一包好烟,对方没搬运费,刘小兴问了一句,带着老花镜的仓库主管不阴不阳地:“卸完再!”
其他厂的饮料也在不停的送过来,一直等到下傍晚方才轮到他们,这也是最后一个,十来个搬运工一起上,不到半小时的功夫便卸完了,饿得饥肠辘辘的杜大顺上前挨个敬上好烟,热情的和每个人打招呼。仓库主管头一坑,眼神穿过镜框:“刘厂长,这几千瓶都卸完了,咱们该卸货费了吧!”
刘小兴从外面买些了鸡蛋糕塞给杜大顺,问道:“那你该多少?”
主管的眼神闪过一丝狡黠,口气戏谑地:“我们的规矩是一瓶一毛钱,我看你们小地方办厂怪不容易的,这样吧,算你们优惠,给个一千块拉倒吧!”坐在一旁歇脚的搬运工都轻声笑了起来,一双双眼睛聚到刘小兴身上,有嘲弄也有不屑。
嘴里嚼着鸡蛋糕的杜大顺差点没被噎着,一瓶纯净水才卖四毛多钱,搬运费居然都要一毛,难道省城的人力都这么贵?在看看刘小兴,刘小兴当下还不想撕破脸皮,面色自若地:“我看别的饮料都没收搬运费,为什么我的要收?”
主管摆摆,卖弄起老资格好似教训小孩一般:“你们不懂这里的规矩,这也难怪,山里来的嘛!有啥规矩不懂的,该多多学习学习,省城的生意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哦!”
刘小兴反倒笑了,一口小白牙露出来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突然:“咱们到办公室里面聊聊怎么样?”
主管还道这家伙准备贿赂自己,笑呵呵地:“也行,让我给你道道,不过这快到饭点了,大伙都饿得慌,咱们不能聊的时间太长啊!”
“没事,很快的!”
二人进了办公室,刘小兴带上了房门,杜大顺以为村长又准备什么“礼品”之类的玩意,摇摇头继续噎着鸡蛋糕,不到两分钟的功夫刘小兴从里面伸出头来叫道:“请大伙再受受累,把纯净水都装到车上,我给梁经理挂了个电话,让送到另外一个仓库!”
主管没吱声,看样子这位刘厂长肯定也是来头不小,不然不会这么快搞定,既然是老大发话,搬运工们也不敢抱怨,又撵着下班,装车的速度居然比卸车还快,杜大顺绑好绳子喊了一句:“厂长,咱走吧!”
刘小兴出了办公室,对着里面:“你歇着,这些规矩俺都知道了,谢谢您对俺的教导啊,再会吧您呢!”又给搬运工们撒过一排烟声再见,快速跳上汽车,一路绝尘而。
直到汽车消失在街道中,搬运工们这才都咂着嘴:“这小子倒也是大方,有哪个厂长到这里给咱们上烟的?”“这倒也是,唉!老李怎么还不出来,这都拖班了呦!”“问他一声!”
一名搬运工站在办公室门外轻声叫道:“老李,快六点了,咱们能下班了吧?”
办公室里轻轻发出一声嗯,不过这不是答应的声音,而是断断续续却不停断的呻吟声,搬运工见势不对,轻步走进,咦,老李人呢?
办公桌上整整齐齐,光听见声音怎么不见人影,待走到里面,好家伙,正四腿八叉似是一只死猪一样躺在地上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尖红通通的,这拳头的劲道不小,却又是巧劲,没有流血,散了架破了片的老花镜扔在一旁,一只大脚印印在上面,老李给人家揍晕了!
汽车上,杜大顺问驾车的刘小兴道:“厂长,咱们往哪送啊?”
刘小兴皱起眉头:“不知道。”
杜大顺吓了一跳:“你刚才不是送到人家指定的地点吗?”
“送个屁!”刘小兴没好气地,“你没看出来人家挖坑等咱们跳啊?”
“那咋办?来回村里?”
刘小兴摇摇头,盯住路面:“先回旅馆再。”
货车停在旅馆大院里,杜大顺吭吭哧哧地:“要不咱们再求求人家,给人家点好处?”
刘小兴没好气地赏过一个脑栗子,“你蠢吧还真是抬举你了,他们不收咱们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吃点饭,睡觉!明早跟我一起跑!”
刘小兴开的是双人间,吃得好睡得香的杜大顺一倒下便打起了呼噜,吵得他无法入眠,索性坐在床上抽起烟来……
梁应开把持着大商场的生意,刘小兴只得放弃走高端的想法,这时候广告还没打响,省运会要到五月中旬才开始,那只能先走低端路线。
当太阳散发出弱弱的第一缕光芒时,刘小兴钻进了城东批发市场,带着纯净水样瓶一家接着一家推销,他开的条件很吸引人:出厂价三毛,中间商赚一毛,零售商赚五分,一次进货一万瓶以上再优惠二分。但这些小批发商并不买账,他们做的都是抵挡饮料,什么汽水、水果味之类的,最高批发价也不过三毛,一般都在两毛五左右,你这玩意就是自来水,怎么卖的比汽水还贵?
刘小兴给他们解释,这不是自来水,而是经过高温杀毒、十六道净化的纯净水,含有丰富的矿物质,不含任何杂质,能够提高人体免疫力等等。
这些每毫钱都要咬牙算上半天的小老板均是摇头,表示价钱太高,要是出厂价压低到一毛五可以考虑试销一段时间再,瓶子倒是蛮漂亮的,不定有人买。
杜大顺是知道成本的,一毛五还是有些赚头,但刘小兴始终不松口,坚持出厂价三毛,和小老板们始终不到一块,刘小兴愿意卖完货再付款也没人愿意代理,有人刻薄地:“你这是高档自来水,要卖啊就卖那些有钱人,我看你还是找梁应开吧!”
刘小兴和众人客气一声,生意不成仁义在,带着杜大顺离开。出了批发市场杜大顺皱着眉头:“厂长,咱们就便宜点卖给他们呗!能赚点是一点啊!”
“你不懂。”
刘小兴看到杜大顺的眉头皱得更紧,每当村里人有人问起刘小兴一些超前的想法,他通常都用这三个字回答少有他话,不过这次刘小兴给杜大顺了一大通:“这些小老板做的是便宜饮料,都是些不知名的小厂,跟外面的地摊货没啥两样,咱们走的是品牌路线,必须一炮打响,价钱绝不能低。大顺,我举个例子,就向自己想想,村部的椅子舒服还是你家里的椅子舒服?”
杜大顺怔了一下,嘿嘿笑道:“村部的舒服点。”
刘小兴哈哈一笑,继续开导:“我也你家看过,椅子没啥两样,可你为什么会觉得村部的椅子舒服点呢?因为你是民兵队长,在村部里坐着有一种荣誉感和成就感,就觉得自己和其他乡亲不同,这也是心理作用。咱们做的纯净水同样是这个道理,就是要打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你以为四毛五一瓶很贵啊?告诉你,老外的纯净水摆在大商场里都一两块一瓶,那些干部和有钱人还不是成箱往家买?这也是心理作用。”
恍然大悟的杜大顺哦的一声:“这些家伙是有钱就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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