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温好了汤药,拿了点蜜饯,端到了宇文瀚的毡房里。云川朝里面探了探头,除了躺着的宇文瀚外一个人都没有。“刚刚里面坐着的人去哪儿了?”云川问守在门口的侍女道。
“他妹妹回来了,说是有话要说,两个人去那边了,让我先在这里守着,有情况就通知他。”侍女指了指宇文凌住的地方。
“还是云浠有办法,这么一小会就给劝回来了。”云川说道,“你在外面守着吧,我进去看下。”说完云川走了进去,把汤药和蜜饯放在塌边,看着宇文瀚在晕睡中还紧锁的眉头,额头还在不断地冒出汗珠,云川有些难过,用衣袖轻轻帮他抹去汗珠,感叹着:“天下怎么还有你这么傻的人,用自己的身子去替别人挡剑,我该如何还你这份情呢?”
正说着,宇文瀚的眉头轻轻抖动着,眼睛微微睁开。眼前浮动着一副芳容,一阵芳香扑鼻而来,模模糊糊似曾相识。一支温润如玉的芊芊玉指轻柔抚着自己的额头,一股暖流沿着眉心一直传入心底。这手指真的好似母亲的手温,温暖又踏实。
“你,你是?”宇文瀚努力的睁开双眼,眼前正俯身看着他的这个倩影,怎么会那么熟悉。
“你可算醒了啊!”这个声音怎会如此动听,就像清风中的银铃一般,宇文瀚有些恍惚,是否自己已不在人世,眼前这一切都是仙界幻影?这个倩影朝自己微微笑着,眼睛如月牙一般含情动人,嘴角两个向上弯起的小勾,就如那紫薇花瓣一样春色盎然。片刻后,银铃般的声音再度拂进心底:“你真认不出来我是谁吗?你与杨清沄不早就知道我和云浠是女子了吗?你们一路跟我们称兄道弟的,也真够‘难为’你们了哈。”
“云浠?”宇文瀚朝旁看了看,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何会躺着?左臂为何这么痛?他努力在脑中搜索着,回忆着之前的一切,“你,云川?”
“你记起来了?还好,脑子没有中毒!”云川莞尔一笑,“多谢你昨夜挺身救我,要不然现在躺着的就是我了。”
宇文瀚怔怔地看着云川,原来穿上女装的她这么好看,眉目如画,英姿飒爽,笑语嫣然。“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换上女装很奇怪吗!”云川摸摸自己的脸颊,疑惑地说道。
“突然换了装扮,有些不认识。”宇文瀚赶紧回过眼眸解释道。
“你们不是老早就知道我们是女子了吗?而且你们还有邀请牌匾,还骗我们说没有呢!”云川一副生气的模样,杏目圆睁,微微嘟着双唇,“我们还各种瞎忙活,想着怎么带你们去云石大会呢!”
“我们,我们不是有意隐瞒,也绝无坏心,是真不知道怎么去云石大会。牌匾是因为。。。”宇文瀚突然觉得莫名紧张,不知道自己晕睡中发生了什么,杨清沄是如何解释,她们是否真的介意。
看着宇文瀚紧张的模样,云川故作严肃的神情突然绽放出笑容:“哈哈,逗你呢。早就不生气了。云浠说你们肯定有难言的苦衷,我后来想想,如果换做是我,初次见面,就算你们对我再好,我也不能把什么都告诉你们的。”云川端起旁边的汤药,说道,“再说你现在贵为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可能还跟你生气?快把这汤药喝了吧,对你伤势有好处,一会我去叫大夫和云浠来给你换药。”
看着云川明媚的笑容,宇文瀚似乎觉得手臂也没那么疼了。他吃力地坐了起来,半倚着床榻,右手接过碗,一股苦味涌上来,秉着鼻息喝上一大口,“哎呀,小心烫!”正低头拿蜜饯的云川看到后大叫一声,但一口滚烫的汤药已经喝进嘴里,顿时喉管生烟,宇文瀚连连咳嗽起来,这一咳,拉扯着伤口剧烈撕痛,汤药差点撒出来。
云川连忙拿过汤药,拍着宇文瀚的背,道歉道:“哎呀,怪我没有提醒你,是不是烫着了?我给你倒杯凉水。”说完连忙到案几边倒了杯凉水,还特地确认是凉水才递给宇文瀚。
宇文瀚看着云川细心的一举一动,心中蔓生感激,接过凉水一饮而尽,说道,“是我自己太莽撞,没事的没事的,我慢点喝就是了。”说完,又半斜着身子准备去端汤药。
“你别动了,胳膊上又滲出血了。”云川夺过碗,用汤匙舀起汤药,放嘴边细细吹了吹,才递到宇文瀚嘴边,宇文瀚看此情景却迟疑了。“不烫了,真的!”云川不明原由地催促道。
“哦,谢,谢谢。”宇文瀚怔了怔,觉得喉咙有些翻滚,汤匙已经抵到了嘴边,只好张开嘴喝了下去,刚喝的那一口又烫又苦的汤药,此时怎会还有一丝甘甜?
“我可不想你刚为我受了重伤,现在又害你烫坏了喉咙。”云川边喂着汤药,边嘀咕道。
“我的左臂现在如何?是中毒了?”宇文瀚看了被包扎得圆滚的左臂,里面的伤口时而传来灼烧感,丝丝的疼痛犹如刀割一样。
“恩,你帮我挡了一剑,中了剑上的五步蛇毒。”云川告诉他事发后的经过,并让宇文瀚无需担心,自己凌晨就要与杨清沄赶往云石大会,取百年雪莲解这五步蛇毒。
“这个百年雪莲,听说是黄卑的传世之宝,不是那么容易取的吧。”宇文瀚对百年雪莲也有所耳闻,可没想到自己中毒如此之深,还需要这么名贵的药材才能解毒。细想着如果自己赶回大淍,父皇会不会为了自己去索要这百年雪莲呢?想到此刻,他又摇摇头,父皇怎会为了一个无任何倚仗的皇子去引发边关博弈呢?
“你别摇头啊,我与黄卑王妃是旧识,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失了左臂的。我会让你好好的!”云川拍了拍胸脯说道,脸上的笑容就如昨夜的月光一般清辉怡人。
宇文瀚微微一笑:“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宇文瀚咽了一口汤药接着说道,“有危险的事情千万别做,不要为我去涉险。”
“你就不用胡思乱想了,云浠这几天会在这里照顾你,盛泽小王爷也会罩着你的。你就踏踏实实的把心放肚子里,等着我和杨清沄凯旋吧。”云川吹了吹汤药,若无其事地说着。
“清沄哥哥,你别忘了刚刚答应我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正说着,就听见宇文凌的声音,云川寻声扭头看去,杨清沄和宇文凌已经掀帘走了进来。
看到苏醒的宇文瀚,杨清沄显然非常激动,快步走到塌前,蹲了下来,手轻轻的抚在左臂上,细声询问道:“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没事,能忍受。听说你们俩要去拿百年雪莲?”宇文瀚拍了拍杨清沄的手说道。
“恩,她都跟你讲了?”杨清沄看着云川问道。
“嗯,我让他不要担心,安心地等我们回来就是了。”说完云川把汤药塞到杨清沄手里,拍拍身子站起来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云浠说这汤药要部喝完,一滴不能剩的。我现在去跟云浠知会一声可以来换药了。”
看着一旁沉默站着的宇文凌,云川打趣地说道:“凌妹妹,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清沄哥哥,定让他好好的!”
宇文凌顿时羞得脸通红,举起手作打人状,跺着脚说道:“你又偷听我说话!”还没等宇文凌的手落下来,云川随即一个转身掀帘躲了出去。只听身后宇文凌撒娇地说道:“清沄哥哥,你看!”
“清沄哥哥,看什么呀?”没想到云川又探回个脑袋,眨眨眼睛说道,“对了,文瀚兄,别忘了把那个蜜饯吃掉,这样药就没那么苦了。”还没等宇文凌反应过来,云川说完这句话缩回脑袋又消失了。宇文凌在那里气得够呛,走到杨清沄的身边,生气地说道:“我就说她老针对我,你们还不信,你们看是不是?”
“她这是跟你闹着玩呢。”宇文瀚微笑着说道,瞥了一眼旁边的蜜饯,就像已经吃到嘴里一样甜蜜,接过杨清沄手中的汤药,“已经不烫了,我自己来吧。对了,昨夜刺客的事情有结果吗?”
“云川没告诉你吗?她不是最想我难堪的吗?”宇文凌惊讶地说道。
“她告诉我什么?”宇文瀚诧异地看着宇文凌,“云川没有说任何关于刺客的事情。”
“看来这位云川姑娘行事确实有分寸。”杨清沄把盛泽查探到到刺客信息告诉宇文瀚。
宇文瀚的神色渐渐暗淡下去,已无血色的脸庞,更显的惨白,声音淡漠地问道:“凌儿,只有12个黑衣人跟着你?”
“恩,只有12个。”宇文凌悻悻地看着宇文瀚比雪还惨白的脸庞,低声回道,“二哥,这绝对与我母后无关,她还希望你能辅佐大哥一起打理朝政。你千万不要多想,这几个黑衣人只是见财起意。清沄哥哥不让我回去禀告母后,要不然,我母后一定诛他们九族为你报仇。”
“凌儿,我刚如何给你交代的?”杨清沄突然厉声说道,眼神尖锐地看着宇文凌。
“清沄哥哥,我知道不说,那你还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母后吗?她。。。”说着说着宇文凌的眼泪又要落下来。
“凌儿,我相信母后,也相信你。”宇文瀚低沉地声音响起,“但这牵涉到夏夷族,他们与我们大淍关系本就淡漠,如果因此次意外引发边关冲突,这事就更麻烦了。而且我和清沄来大漠参加云石大会,也有要事在身,这事如果让太多人知道对清沄很不利。所以二哥也恳请你,回去后就按照清沄教你的来做。好吗?”
“会对清沄哥哥不利么?我知道了。你们不误会母后和我就行。”宇文凌感激地看着宇文瀚,柔声说道,“我一会就回去,我会告诉母后黑衣人不知去向,我觉得无趣就自己回来了,我在京城等你们好好回来。”
“恩,清沄,你带她收拾下行李吧,我累了,想再躺会。”宇文瀚双目暗沉,看了看搁在旁边的蜜饯,想伸手拿一块尝尝,但又觉得心思疲惫,还是慢慢躺下闭上了眼睛。
“好,马车也应该准备好了,你先休息,我一会再来看你。”杨清沄扶着宇文瀚躺好后,带着宇文凌走了出去。
此时的宇文瀚虽内心繁杂,思绪却渐渐明朗,心中那个目标也更坚定了。安家立业,家已不成家,唯有立业才能获得一线希望。以为远离朝政能获得一方安定,但苟延残喘也没那么容易。只是没想到,这场斗争竟然会如此迅猛和无情。
正想着,杨清沄走了进来,“走了?”宇文瀚问道。
“恩,送上马车了。也再三嘱咐过,她不会乱来的。”杨清沄回道。
“扶我起来坐会吧。”宇文瀚右手支撑着身子,杨清沄忙扶起他的肩膀,帮他靠着榻上。宇文瀚抬头看着杨清沄,轻声问道,“这事你怎么看?”
“看来他们已经怀疑我们与辰王的关系了。”杨清沄站在榻边,眼神充满厌恶地说道,“这次如在外遇险,纯属意外;如无事,也是一次警告。”
“恩,这次行刺,应该是出自楠王之手,皇后久居宫闱,虽嗜权持重,但非狠辣之人。我上次协助辰王打理祭天大典,让辰王大获父皇赏识,父皇也趁机暂缓了立太子之事,这笔帐楠王已记我这了。”宇文瀚缓慢地说道,言语中透露着决然。
“楠王结党营私,专权跋扈,常常以准太子自居,皇上也常因此恼怒;你是小宗伯卿,祭天大典上帮辰王也是职位本分,楠王竟然如此心狠,毫无人性!”杨清沄忿忿不平地说道。
“我虽本分,但我将所有功劳都归于辰王,楠王自然拿我开刀了。”宇文瀚看着杨清沄,眼神关切地说道,“两宫之争已在所难免,此刻的我,如果保持中立,恐怕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辰王为人正直,德才兼备,是可栖靠之人。经过这次劫难,辰王也会更信任我们,我们也是因祸得福。”
“什么福?这种福要来干什么?你别想那么多,我一定会把百年雪莲拿回来。”杨清沄关切地说道。
“不要强求,你要保好自己,没必要为了我一只手臂,去引发边关冲突,还有很多大事等着我们去办,我这身体,是好是坏,又有什么要紧?!”宇文瀚眼神柔和,轻声细语但不容反驳。
“如果不能护你安危,那些大事又有何意义?”杨清沄双拳紧握,一双剑眉挑起,眼神如炬。
“你知道的,那些大事的意义比我身体更重要。”宇文瀚掰开杨清沄紧握的拳头,拍拍手说道,“我选的这条路,也不知是否能达到我们的目的,更不知前程如何?可我就这么硬生生的把你牵扯进来了。。。”
“你知道我从来都没有退缩过。”杨清沄听此言忙打断。
宇文瀚摇摇头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从未退缩,也不后悔,只要我想做什么,哪怕你不认同,你都会舍命帮我。那我失去一只手臂,我也不怨不悔。所以这次,你要去我不拦你,但我不要你舍命,你要好好的,我需要你。”
杨清沄深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万般话都埋入深底,只是反手握住宇文瀚的手,刚劲有力。
宇文瀚低头看到一旁的蜜饯,心中又燃起了一丝暖意,说道:“保护好云川,也保护好自己。”
“恩。”杨清沄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