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怪物恐怕不是突然转性当了好人,”邱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白渊看了他一眼,意外地发现他的脸上出现了极为凝重的神情,“她应该很快就动手了吧?”
“是的,”达纳丹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沉稳,“就在这场叛乱草草收场,祭司和民众们各自三区的时候,‘主宰’突然出现了,并降下一场巨大的灾难。”
白渊回想了一下这一路走来看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废墟场景,挑了挑眉:“她摧毁了达纳丹这座城?”
“比那个更可怕,”达纳丹的声音还是温吞吞的,听起来根本没有什么焦急亦或是焦虑之类的情绪,“她召唤了一轮血色的月亮,让整座城都被血红色的月光覆盖。月光控制了几乎所有人的心神,于是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都开始自相残杀,偶尔有几个还试图从城门逃出去,但是月光形成了仿佛墙壁一样的屏障挡在他们的面前。还有的人试图在临终前记录下这里发生的事情用来警示后人,但是月光让他们陷入幻觉,他们只是徒劳无功地在空气中刻下了文字。最后一批保持清醒的‘兽神’进行了垂死反击,并且几乎成功了:他们召唤出所谓的‘先祖之灵’的力量轰塌了一段城墙,并在那血红色月光形成的屏障上打出了一个洞。然而他们最终还是功败垂成...”
屠凌嘴快,没等达纳丹继续说下去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空间坍塌了,”头一次,白渊在达纳丹的声音里听出来那么一丝颤抖,似乎即便是他也对这种情况相当意外,这种意外甚至保持了不知道多少年一直留到了现在,“‘主宰’将这座城与周围的空间结构撕裂了,将这座城整个扔进了混沌之中...”
这就是这座城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真正原因。
白渊忍不住看了邱郁一眼,现在他倒是能确定邱郁之前是绝对没有见过这座城池,甚至于说这片空间他之前都够呛见到过。主宰了这座城中的人——如果白渊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根本就是这个世界重塑之前的那个世界,也就是上个纪元中的某个相当强大的存在。
想
明白了这一点的白渊才算明白,即便是现在这个有些脆弱(至少在以乾为首的魑魅魍魉这几个人口中得出来的结论,即便其中两个白渊之前并没有见到过)的世界中,还是有很多他不明白的事情。
白渊的心中开始冒出成片的猜测与困惑,但是目前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弄清楚,因此他最后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种种猜测与困惑,转而继续追问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因为从那些“石像”守护者们和达纳丹之灵如今的状态来看,在这座城落入混沌之中以后,这里必然还发生了什么。
“在这座城落入混沌之后呢?”白渊在识海中对达纳丹发出询问,“在那之后,你又经历了什么?”
“这座城落入混沌之中的瞬间,城中最后的幸存的抵抗者也死在了时间与空间的双重震荡之中。在那之后,‘主宰’在大神庙的屋顶上沾了很久,我觉得怎么着也得有个...上千年吧。我无法理解她在想些什么,也可能她压根儿什么都没想。而在那个过程中,我就一直在慢慢稳定自己的伤势...”
“伤势?”屠凌愣了愣,“什么伤势?”
“你不会以为当那种无处不在的血红色月光降临的时候我可以安然无恙吧?”达纳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无奈,“即便是混沌游荡者的灵体,也难以抵抗那古怪的红月。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它的光芒几乎让我的灵魂变得四分五裂。并且直到这座城被抛入混沌之中之后的上千年时间里伤害都还在继续。我本来以为这种局面会永远持续下去,但是后来城里的月光终于还是逐渐减弱了,这是我才算勉强缓过劲儿来。”
邱郁咧了咧嘴,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干涩:“然后那个‘主宰’呢?她怎么又回到神庙里面去了?”
“我不知道,”达纳丹的声音顿了顿,“自从这座城池落入混沌之后,‘主宰’的力量就一直在不断衰落。尽管我只是一个灵体,但是我还是能感受到这一点。她在神庙的屋顶上站了很久,直到那种血红色月光的力量消退了大半,她就毫无预兆地回到了大神庙里,然后自己陷入了
沉睡之中。这整个过程中我始终都没搞明白她到底是遵循着怎样的逻辑在行动。”
“其实她真的没有什么能够称得上是逻辑的东西,”将那个人影最后吸收入身体之中的白渊苦笑着摇了摇头,“最起码在她开始发疯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也绝对不会有逻辑这种东西了。”
“在‘主宰’沉睡之后,你就接管了这里剩下的那些石头守卫?”屠凌想了想,猜测着问道。
“那本来就是我的躯体,”白渊觉得,如果达纳丹现在能拥有一个像人一样的实体外形的话,恐怕他现在正在做的就是一个耸耸肩的动作,“他们——也就是这座城中住着的那些人——切割了我的覆甲和骨骼,将那些东西制作成包括战斗魔像在内的各种东西。但是对于混沌游荡者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影响,真要是算起来的话,我顶多只是暂时将那些东西借给他们使用罢了。当整座城中的人都死去之后,我就重新收回了这一切...”
随着达纳丹的话音落下,那些静静伫立着的“石像”们忽然再次活动起来。它们轰隆隆地转过身来,开始排列成整齐的方队。
白渊已经差不多隐隐约约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以说这些‘石像’根本不是在守护那个‘主宰’...事实上,你这是在‘看管’着她?!”
“看管还谈不上,我知道这些‘石像’的力量,如果‘主宰’醒来,这些石头疙瘩根本拦不住她。我只是监视着这个地方,以防止有人误入这片破碎空间并唤醒那座大神庙之中沉睡的人。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之中,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这片破碎空间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与正常的空间相连,那些冒冒失失的冒险者一旦进入大神庙之中就有可能造成难以预计的后果。我记得最后一次闯进来的人甚至已经站在大神庙的台阶下面。他们看起来似乎只是一群普通人,但是却有着堪称不可思议的武器和顽强的斗志,但是幸运的是我还是把他们拦下来了...”
随着达纳丹的声音落下,白渊看到有一座“石像”从队伍的最后面走了出来。这个“石像”张开自己
巨大的手掌,一些扭曲变形的金属贴片和破破烂烂的碎布便从它的指缝中滑落。
“鬼界的‘天冥军’,”邱郁只是瞥了一眼就作出了判断,“看起来似乎是第四次仙魔之战那段时间的军队。”
“军队神秘失踪的事件不胜枚举,其中有一半左右是被莫名其妙地卷入了秘境。”屠凌摇了摇头,在军队这一方面,这家伙显然相当有发言权,“这些秘境很少有能直接定位的,实在是有些害人不浅。”
白渊也觉得唏嘘不已,但是他也得承认达纳丹的处置是别无选择之举。自己这三个在六界之中几乎能横着走的家伙已经用事实证明了达纳丹的担忧是正确的。外来者进入大神庙之中真的会唤醒那沉睡的“主宰”。如果今天唤醒“主宰”的不是他们三人,而是一群普通的修者,那么后果真的会不堪设想。即便是他们三个,也是在白渊偷偷携带了强力的“外援”的基础上才能成功地将那个家伙净化掉,要不然,就冲着白渊之前在屠凌的识海中看到的那样,任何威力极大的法术都会被那个怪物召唤出来的那片血海所腐蚀吞噬,最后留不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既然那个怪物又能力把这片空间放逐到混沌之中,那她肯定也有能力让自己返回原本的世界。
屠凌抬起头看着天上,表情看起来倒有几分哭笑不得的味道:“所以你之前派出那些‘石像’来跟我们大打出手...”
“我只是在阻止你们前往大神庙,”达纳丹慢条斯理地说道,“但是我没想到你们直接就往神庙去了。”
“话说回来我倒是想多问一句,就算已经被放逐到了混沌之中,你还是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城吗?”白渊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表情看起来相当严肃。
“最开始的时候我在见到周围那些漆黑的混沌漩涡的时候还有那么一点侥幸的感觉,”达纳丹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想着既然已经到了混沌之中,我怎么着也不应该继续被束缚住的样子。但是之后我进行的试图脱离这座城市的努力全都失败了。在你们现在站着的那块骨头上,似乎有一种相当强烈的束缚能
量,在这种能量的作用下,我根本就不可能离开这座城周围超过五百舍的距离。后来我也就认命了,不再想着离开了。”
“骨头...有什么特别的?”屠凌嘀咕了一声,瞥了一眼已经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地面。
白渊似乎已经想明白了什么,他回想了一下之前在那些壁画上看到的所谓“达纳丹”的画像,总算意识到之前一直有的那种违和感是怎么回事儿了:“你自己的脑袋,应该不长这个样子吧。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是在混沌中游荡的时候被一只骨头击中才落到正常世界之中的?”
达纳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是啊,我确实不长这个样子。只不过这座城也的的确确能算是建在我的头骨上面,只不过我的头骨上面还顶着另外一只头骨罢了。”
白渊点了点头,他已经算是想明白了,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达纳丹脑袋上顶着的那块头骨,恐怕就是之前那个沉睡在大神庙之中的怪物的。
因为眼睛的位置真的是完全对得上...
邱郁看了一眼地面,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只不过他和屠凌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提起,而是强行转移了话题,将之前已经被白渊聊偏了的方向拉了回来:“所以说,之前那些‘石像’不管怎么闹腾都会尽可能地远离那座大神庙,就是为了防止唤醒那里面的怪物。”
屠凌咂了咂嘴,摇头说道:“我们进入大神庙之后你就让这些‘石像’在外面停了下来,大概是放弃治疗的意思?”
达纳丹没有出声,这样的情况被屠凌默认为赞同自己的说法,他看起来相当潇洒地甩了甩自己的头发,继续说道:“既然这样的话你倒是跟我们说一声啊,你又不是不会跟人交流,就这么直接派一堆石头疙瘩打过来,是个人都会反抗的吧。看看现在,我们炸烂了你的一堆‘石像’,我们的能量消耗也没有什么办法补充,两边都没讨得什么好处,早商量一下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吗?”
“并非是我不愿意与你们交流,”达纳丹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无奈,“而是这种交流反而有可能唤醒沉睡之中的‘主
宰’。事实上如果不是你们成功净化了‘主宰’,我永远都不会再‘开口’说话的。”
“灵魂波动传音交流会唤醒‘主宰’?”白渊一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发毛,毕竟自打他们几个进入这座城中以来,基本上大部分的交流都是靠灵魂波动传音完成的,被达纳丹这样一说,他有种莫名的寒意。
“以前出过这样的事儿?”
“灵魂波动传音交流本身不会唤醒她,”达纳丹的语气中带着唏嘘之意,“但是在灵魂波动传音交流的过程中提到她就很危险。她在沉睡中的时候其实仍然注视着这座城,有太多的契机能够把她唤醒了...”
“而且除了这方面的风险之外,很多时候闯入这里的家伙本身也有着不可预料的行为模式,与之交流反而会带来更多的不可控因素。曾经有一群看起来像是难民一样的家伙就在得知‘主宰’的沉睡地点之后起了疯狂的念头,他们竟然想要故意唤醒‘主宰’以获得强大的力量。我实在是无法理解这种自取灭亡的想法,也无法理解那些千奇百怪的‘小生灵’稀奇古怪的思维方式,所以干脆就不再和他们进行交流。”
“直到你们出现,你们是个绝对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