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兴安有些讶异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个人的脸上都戴着黑色的狐狸面具,差别在于男人脸上的面具只有半脸,嘴唇暴露在空气中;而女人脸上的面具则是将整张脸都盖在下面,一副极为神秘的样子。
“你们是什么人?”汪兴安满是戒备地问道,手已经按在了腰上,那里的衣服下面藏着一把软剑,就缠在他的腰上。
面前的这两个人身上似乎没带兵器,但是多年的经验还是让汪兴安无比警惕,这两个人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太重,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戒备。
这两个人看起来似乎是已经在这里等了汪兴安很久了,即便是汪兴安自己,在进门前也丝毫没发觉有什么异样。
两人中一看便知男人的地位较高,他坐在主位的椅子上,女人站在他身后侧方三步的位置,垂手而立,看起来似乎是极为恭敬。
男人的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房间里没有开灯,阴暗地很,汪兴安根本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
“呦,咱们的汪大总管回来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轻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汪兴安总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
男人的话音刚落,站在他背后的女人抬手弹出一枚火星,稳稳当当地落在油灯之中,房间里亮了起来,汪兴安这才真切地将面前的两个人看个清楚。
半脸面具下,男人的嘴唇有些发白,那双眼眸是浅褐色的,瞳孔似乎比常人的稍大一些。在他身后站着的女人身上似乎只裹着一个外袍,脖子,肩膀以及修长的腿都露在外面。脚腕上似乎还绑着一根红绳,上面系着两个铃铛。已经是深冬时节,女人的一双脚上还是没有穿鞋,看起来丝毫不冷的样子。
“想必这个东西,汪大总管应该认得。”随着“叮”的一声轻响,一枚戒指滚到汪兴安的脚边,姜子储的嘴角上翘,语气里却是没有丝毫笑意。
汪兴安小心地蹲下,用一只手捡起那枚戒指,另一只手依旧按在腰上,保持着戒备的姿态。
戒指刚一入手,汪兴安便暗道不妙,这枚戒指的形状他熟悉得很,正是他送给自己侄儿汪岭的那一枚。
似乎是不死心一般,汪兴安一边当心着面前的两个人突然发动攻击,一边迅速地瞥了手中的戒指一眼。只一眼就确定了这枚戒指的确是自己送出去的那一枚。
“汪岭在你们手里,”汪兴安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既然是如此,那么面前这两人的身份也,“我没猜错吧,阁主大人?”
“还算机灵。”姜子储笑眯眯地说道,虽说没有明确回答,但是这句话也相当于肯定了汪兴安的猜测,“那么,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汪岭死了?”汪兴安微微眯起了眼睛,脸上逐渐爬上了杀意。
“你就这么看重那个家伙?”姜子储歪了歪头,“他可是想要你的命。”
“那是我汪家唯一的种,”汪兴安皱着眉头,声音冷冷地说道,“既然你要断我汪家的后,那也休怪我不客气!”
“别紧张,”姜子储抬手压了压,似乎是想让汪兴安冷静下来,“汪岭倒是没死,但是我觉得有些东西呢,还是你自己看看比较好。”
这样说着,姜子储朝后伸手,似乎是让身后站着的鸢尾拿出些什么东西。
鸢尾会意,走上前来,从那宽大的袍袖中摸出一沓纸,放在离汪兴安不远的桌子上。之后又退回了姜子储的身后站好,仿佛之前从来没有动弹过。
“这是什么?”汪兴安满是戒备地看向姜子储,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这个我觉得还是你自己看,”姜子储耸耸肩,“放心,我还不至于在这时候动手杀你。”
汪兴安半信半疑地往桌子的方向挪动,即便是得了姜子储的口头承诺,该有的警惕也没少半分。他伸手将那沓纸拿起来,只看了第一句就险些惊叫出声。
上面写着“汪岭与汪兴安,判定无血缘关系。”
汪兴安此时也顾不上再戒备什么,急急忙忙地往下看去。
其实看到那句话的时候,汪兴安产生的第一个反应还有点可笑,他觉得是自己大嫂偷人,再往后看便意识到自己错的离谱,这种想法实在是污蔑了自己那已经离世多年的大嫂。
那上面写着,汪岭冒充汪兴安侄儿的一切经过,包括怎样伪造身上的胎记,怎样演戏。似乎是戏演过了,汪岭自己入戏太深,连他自己都觉得汪兴安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叔父,汪兴安能上当也是正常的。
汪兴安还有些疑惑,假冒这种行为倒是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汪岭为什么能做到和他印象中的侄儿一模一样?
放在上面的是汪岭的口供,自然不是全部,姜子储把九尾阁相关的东西统统抽走,只留下了和汪兴安相关的部分。
汪岭是自己与姜子钰接触的,并不是汪兴安以为的自己将他引荐给姜子钰,这两个时间差了大概有三年左右。至于汪岭假冒汪兴安侄儿这件事,全程都是由姜子钰派人指导的。
口供的下面还有两页纸,这倒是揭开了为何姜子钰会知道汪兴安侄儿身上的特点这件事。
之前也说过,汪兴安这个人算起来是有点惨的,好好的一个书香门第,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那所谓的名门弟子强夺未婚妻,一家十几口惨死的灭门惨案,归根结底就是个骗局。
整件事都是假的,名门弟子确实是名门弟子,只不过人家确实是不愧名门弟子的出身,为人处世正派的很,所谓强抢民女,奸&nbp;杀至死的戏码,根本就是姜子钰手下的一个人戴了人皮面具演给他们看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件祸事嫁祸给那个正派的少年郎。
之后的事情便容易理解多了,两家人气势汹汹地找上了原本就无辜的少年郎,甚至将人家杀了泄愤,冠了个报仇的名头。
作为父亲的长老自然是会生气,自家好好养大的儿子,不明不白地被人杀了,这口气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之后的发展就如汪兴安记忆中那样,自己的全家被人杀了个干净,之后自己弃文学武前去报仇,结果在杀了那个长老之后不敌败逃,在被追杀的时候被姜子钰救下,最后成了他手下的得力干将。
汪兴安觉得有些可笑,这纸上写着的东西当真是荒谬,但是却让人不得不信,因为里面写出来的细节详细到可怕的程度。汪兴安之前也怀疑过姜子钰在自己家的那场惨案里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但是想想当时才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应当不至于有这么深沉的心思才对。
这两张纸里最让汪兴安在意的一段话是,当时大哥刚满月的孩儿被姜子钰带走,发现了的大嫂被杀掉之后扔进了后院的井里。
之前汪兴安一直以为大嫂是带着侄儿逃走了,虽说有些埋怨,但是汪兴安并不恨她,毕竟那种情况下,即便是个男人都无力的很,何况只是个刚出了月子的柔弱妇人。
现在得知了真相,汪兴安只觉得当头棒喝,他面上带着一点希冀,抬头看向姜子储:“那个孩子”
姜子储的眼中带着同情之色,缓缓开口道:“你不记得了?三年前你听了姜子钰的命令,去杀掉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叛徒?”
汪兴安一愣,姜子储说的那个人,他有印象,那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子让人觉得舒服的书卷气,看到他的时候也并不像姜子钰手下的其他人一般流露出畏惧之色。他记得自己把剑插入那个人的心口时,那人脸上浮现出的惊愕之色,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是要说些什么。
“不,不会的,不可能”汪兴安有些僵硬的站在那里,双目失神,嘴里喃喃地念道。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得知道。”姜子储的声音缓慢又残忍,“你不知道那人是你的侄儿,他可是知道你是他亲生叔父这件事的。”
汪兴安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冻住了,房间里的地龙明明烧得极旺,他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我杀了昭儿?”汪兴安双目无神,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昭儿是他侄儿的小名,当时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给他取名字。
“那人的名字,叫”姜子储似乎是好心地想要提醒一下,但是却被汪兴安打断。
“唐安昭。”汪兴安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见他自己清楚,姜子储也就闭上了嘴。
汪兴安觉得有些可笑,这个名字他能记住还是多亏了这个“唐”姓,这个姓氏他可真是太有印象了,那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之人的姓氏,那个掳走他未婚妻的少年郎,便是“唐”姓。
汪兴安念着这个名字,越发觉得可笑,唐安昭,唐安昭,仇人的姓氏挂着昭儿的名,还带了一个讽刺性的“安”字,是觉得他还不够当个笑话看吗?
“你现在是有什么打算?”姜子储等到汪兴安稍微冷静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问道。
“恩?”汪兴安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姜子储。
“说实话我对你之前做的那些事儿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姜子储想了想,开口说道,“各为其主,我也不会说你什么。但是之后呢?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还有什么该考虑的吗?”汪兴安苦笑一声,半白的头发似乎都说明了他的沧桑,“说起来我这辈子倒是活的像个笑话,本以为终于找到了一点盼头儿,现在你却告诉我那点盼头儿都是假的,我”
“盼头儿?你是指汪岭?”站在姜子储身后一直没有出声的鸢尾忽然开口,声音不似她的穿着,反而极为清冷。
“假的,都是假的。”汪兴安像是没有听到鸢尾在说什么一般,兀自喃喃道。
“如果你的盼头儿是指你们老汪家最后一点血脉,那倒是也不能说没有。”鸢尾的声音好像在天边传来,惹得汪兴安浑身一个激灵。
“你说什么?”汪兴安紧盯着鸢尾的脸,虽说那张脸被面具盖住,完全看不出主人在想着什么,但是眼下鸢尾的话便是他的希望。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宫里那个丽嫔娘娘?”鸢尾的声音平淡得很,没有丝毫起伏,“丽嫔娘娘有孕的时候,我记得你好像还没被姜子钰下毒失去生育能力吧。”
这话倒是勾起了汪兴安的回忆,早在两年前他就被姜子钰下了毒,不光丧失了生育的能力,就连身为一个男人应该有的反应都失去了,现在的他跟真正的太监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东西还长在他身上罢了,但是也不过就只是相当于一个装饰品,实在是没有了什么实际的用处。
但是丽嫔娘娘有孕的时候是在六年前,当时得知了喜讯的老皇帝喜不自胜,那说明了他仍旧是宝刀未老。但是丽嫔娘娘没等孩子生下来人就没了,汪兴安亲眼看着丽嫔娘娘被人推进水里,一尸两命,捞起来的时候人都泡烂了。
等等,泡烂了?
汪兴安脑海中的一根弦突然崩断,才泡了半天左右的人,怎么可能变成那样一个面目全非的样子?!
“丽嫔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老皇帝的,是你的。”鸢尾声音淡淡的,却在汪兴安的心里投下一颗。
“不可能!我从来没碰过后宫女眷!”汪兴安言辞激烈,他说的倒也的确是事实,毕竟在他的记忆里确实没有这一出。
“正常,因为你不记得。”鸢尾微微点头,“之前丽嫔娘娘托人找到我这里,一开始说是想求一子傍身,后来才说是看上了一个什么人。她钱给的多,我就顺手把你送到了她床上。之后她害怕生下的孩子暴露,假死逃出了皇宫,被水泡烂了的尸体也是我送进去的。”
“只要给钱,九尾阁什么活儿都接。”鸢尾最后补充了一句,听得汪兴安满是幻灭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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