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得似乎格外地慢,等到天边开始浮现出第一道光芒的时候,少年的身上已经到处都是厮杀后的伤痕。
他有些无力的半蹲下身子,一只手牢牢地握着锤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往外爬的东西早在天边亮起来的时候就停下了动作,这一瞬间,整个神墓安静地有些吓人,甚至隔了老远都能听到少年的喘息声。
神墓这个地方,邪性地很,不说昼夜相差极大,算起来相当于凡界的三个白天才能轮到一个夜晚,夜晚的时长也就和凡界普通的夜晚差不多,甚至可能还要更短一些。但是你若是向神墓中的守墓人问起的话,他给出的回答恐怕是希望整个神墓中没有夜晚这种东西才好。
原因便是在这神墓中,每逢夜晚时分,这底下埋葬的东西都会爬出来试图冲破守墓人的阻拦,穿过传送法阵进入六界之中。
如果说那些东西能够与普通人一般能交流能服从安排倒是也没什么,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族群,怎么就不能再多一个亡灵族了?
但是这种想法不现实的地方便在于,这些骷髅完全听不懂人话,并且充满了杀意与怨恨,这种怨恨对于血肉生灵体现得更为明显,这倒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毕竟这些骷髅,生前也曾经是有血有肉的存在,眼下变成了这么一副骨头架子的模样,那种发自内心的对于缺损部位的渴望之意自然更为明显。
被他们抓到的血肉生灵,不出半秒钟就会被撕咬得只剩下骨头架子,上面的血肉全都进了他们的肚子。然而他们吃掉的血肉并不能让他们长出属于自己的肉身,反而会越发激起他们对于鲜血的渴望。
说白了,这就是一帮只知道杀杀杀的杀戮机器,根本没有什么理智可言。
万幸的是这种东西对于阳光极其畏惧,所以神墓的白天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等到晚上群魔乱舞的时刻,有守墓人的存在也不至于让这些东西从神墓之中跑出去。
要说起守墓人,这倒也是一个极为古老且神秘的家族,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他们到底是靠着什么样的修炼功法才能只凭一人一锤便守住神墓的门户。
据说守墓人邱氏一族,若是论起来的话,他们的老祖几乎是与鬼界的鬼母同一个时代的人。据说邱氏一族的老祖与初代鬼母的关系相当不错,这也是为什么守墓人一族对待鬼界之人总是比对待冥界中人态度好一点的原因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从神墓中爬出来的东西,所谓的畏惧阳光并不是指的畏惧六界之中的阳光,而只是单单对于神墓范围内的阳光充满了畏惧之意,至于出了神墓之后,阳光对他们便没了限制。
更何况神墓对于那些骷髅的压制比任何人想象的都离谱得多,就连在神墓中只需要一锤便能送回地底的杂兵骷髅,要是跑到神墓之外,至少也得是四劫以上的修者才能在保证自己毫发无伤的情况下将那东西解决掉。三劫修者勉强能应对,但是也是一个不留神便会受到重伤。二劫修者硬拖地话倒是也能把这玩意儿耗死,但是前提是这东西是单独行动的。至于二劫以下的修者,能在这东西手底下撑过三招便已经是极限了,尤其是这玩意儿向来集体活动,最少也是四个骷髅一组,这对于外界的修士来说,基本上可以称作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但是若是在神墓之中,即便是还未曾历劫的修者,也能将那种杂兵一样的骷髅砸碎送回地底,二劫三劫的修者甚至能与那骷髅龙做周旋。
如果想要如同少年一般击杀掉骷髅龙的话,至少也得有五劫或者五劫以上的实力,这也侧面反映出这东西到底有多强大。
少年身上的伤痕在阳光的照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等到太阳从地平线上爬起来的时候,他身上的伤痕基本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精神上的疲惫。那种疲惫别无他法,只能通过慢慢地调息来恢复。
少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就那么直接往那硕大的锤头上盘膝一坐,闭目开始调息。他往白渊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从那锤子上蹦了下来,朝着白渊所在的地方跑来。
白渊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知道那个小子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更何况他也不是偷偷摸摸过来的,自然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白老板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跑到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少年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看着白渊空荡荡的双手,很是失望地撇了撇嘴。
“最开始要我过来的,不就是你们这几家人商量决定的事情?”白渊并没有被少年的说法带偏,他气定神闲地揣起两只手,“怎么?我现在早过来了,你还不乐意了?”
“那倒不是,”少年摆了摆手,连忙否认道。
“我问你,这神墓中最近有没有来什么人?”白渊像是想起了什么,垂下眼睛看着比自己矮了足有一头的少年。
“有啊。”少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是谁?长得什么样子?什么时候来的?去了什么地方?”白渊听到少年的回答,心上一紧,连忙问道。
“就是白老板你啊,”少年用一种看智障一般的神情看着白渊,仿佛他刚刚问了一个多么可笑的问题一般,“除了白老板,可实在是没有什么人吃饱了撑得跑到我这里来了,毕竟这里”少年环视一圈,“可实在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那可未必。”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声音里似乎还带了沙哑之意,这描述看起来似乎有些奇怪,但是也没什么错误,因为那人说话的声音是带着重音的,就仿佛是两个人在说同一句话,一个人的音色是清脆的少女声音,另一个人的音色是听起来有些干哑的类似于老婆婆一般的声音。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听起来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什么人?!”少年满脸戒备地看向周围,只有一片连绵的坟墓,似乎除了他和白渊之外,什么人都没有。
一阵风忽然从白渊的面前卷起,少年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团无缘无故刮起来的风,一道身影缓缓地从那风中出现。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少女,一头深紫色的长发用两朵深蓝色的蝴蝶结扎成了双马尾,眼瞳是异色的,一只紫色,另一只是蓝色。上半身是一条将将遮住胸脯的黑色皮质上衣,左边胳膊被袖子盖住,右边却只是一个半袖,边缘处以红色嵌条为点缀。下半身是一条只到大腿的短裤,整体和上衣的材质相同。两条腿被深色的长袜包裹,隐隐约约能看到肉色。脚上也是一双黑红相间的小皮鞋,看起来倒有些俏皮可爱的样子。即便是这出场的时机并没有让人觉得她有多可爱。
少女的左手上带着一只雪白的手套,她现出身形,朝着白渊微微躬身,带着手套的左手放到胸前,像是在行礼一般,口中说道:“白老板幸会,我在此地恭候多时了。”
声音还是那种清脆中夹杂着沙哑,再配上她这样一副青春洋溢的外貌,给人的感觉更诡异了。
“你是谁?”少年的戒备之意丝毫没有减少,然而少女并没有搭理那个看起来有些憨憨的少年,她直起腰来,脸上带着让人看起来有些别扭,但是又说不上来那里不对的微笑。
“所以你是?”白渊皱着眉头,这副打扮不管是在六界的哪里都不是什么常见的装束,那么这个少女到底是什么人也就显而易见了。想必必然是与魍一起出现的其余几个人之一。
“还没有自我介绍,”少女微微一笑,用那种听起来让人觉得不怎么舒服的声音回答道,“白老板可以称呼我为魑,想必我的来历也不需要再多赘述了。白老板应该是从魍那里过来的吧,身上还带着那股子腥了吧唧的蜘蛛味儿。”
白渊一愣,差点想要闻一闻自己的身上到底有没有魑说的那种难闻的腥气。他强行忍住了这种想法,皱着眉头看向面前这个看起来极其古怪的少女。
“喂!问你话呢!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少年不满地冲着少女喊道,似乎对她这种对自己不理不睬的行为非常上火。
魑总算将视线转移到少年的身上,倒是也没有在意他这种横冲直撞的性子,歪了歪头,伸出手来,掰着手指算了起来。
“如果以一个白天再加一个黑夜算作一天的话,”魑眨了眨眼,“我应该已经在这里待了有将近十天了吧。”
这话说完,她没有理会神色骤然变得难看的少年,转了视线看向白渊:“白老板的速度,可还真是慢呢。”
白渊瞳孔微缩,按照时间来算,神墓中的一个白天再加一个黑夜,差不多相当于凡界的两天半,如果按照魑的说法,她在这里足足待了十天,那么算算时间,几乎是在他刚发现“姜子储”灵魂不稳的时候这人便来到了这里。
算起来也和切斯特顿闯入龙塘坊的时间相同。白渊紧盯着少女的眼睛,他感觉到似乎是有一张大网,将自己牢牢地扣在了其中,让他连喘息都有些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