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繁星点点,一轮皎月悬挂于星空,银白月光,洒满大地,世间万物,恰似沉睡了。
秦和月昂首望月。月光下,他面容憔悴,六神无主,回想起那些事来,仍然历历不忘。
‘真是不孝子!秦叔有这么一孩子,可是苦了。’
‘秦叔虽然酗酒,做些不正当的事。倒不至于下如此狠手,杀之性命呐。’
每每想起,秦和月神情繁杂,不知是苦,还是怒。
不知何时,天元子拎着酒壶而来,坐于一侧,低声道,“可想过后悔?”
“没有。”秦和月轻声道,“不知为何,明明报了仇,心里却空荡荡的,很不是滋味。”
“来。尝一口。”天元子把酒壶递上。
秦和月一愣,望着此酒,似乎又回到当年,老父亲拎着酒壶,残暴不仁的模样。秦和月二话不说,接过酒壶,咕咚两声,高饮了来,随后呛的难受。
“此乃烈酒,慢点品才是。”天元子说道。
秦和月听闻,便喝的慢点,只是道,“我爹嗜酒,人人皆知,若无酒,他一刻过不下去,成天喝的昏昏沉沉,不省人事。这酒啊……到底有甚么好?”
“没甚么好,不过是借酒消愁罢了。”天元子道,“如何令人嗜起酒来?答案是,人生遇到了坎坷。酒之甚好,乃良方秘药,可让你忘掉忧愁,也可让你倍加感伤。往往嗜酒之人,总有一段无可告人的历程。”
秦和月静静聆听。
“而那些一饮酒,便横行霸道,抱怨世俗的,不过是烂酒人,我等大都厌恶,但你有所不知,当年,他们是风光无限,前途无量,为甚么变成这番,也是逼不得已。”
“厌酒之人觉得,酒乃穿肠毒药,嗜酒之人觉得,酒乃琼浆玉液,不爱酒的,总是困惑。年幼时,我觉得水栗子味道古怪,如今,倒也还好。酒是如此,真正学会饮酒,是见识到世情百态之后,便不知不觉,迷上恋酒。”
“漫漫人生,痛苦最大的,便是记性太好。倘若喝下此酒,能忘却愁绪,每日亦是初始,那该多好。其实,喝到醉生梦死也好,落泪不止也罢,酒并不能忘却一切,而是得到一个答案。”
今晚的寒风,额外的冷,吹的簌簌凉。
天元子的话,秦和月不懂,他只是低声道,“师傅。从今往后,我无依无靠,这天下那般大,也只有你了。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的剑是你教的。如今报了仇,也算了却心事。我明白,师傅喜欢漂泊他方,无不落脚,往后,便跟着师傅,浪迹天涯。师傅一声令下,我甚么都做。”
“我栽培你,可不是做牛做马。你切记,这世上,无人怜悯弱者。既然走上武林,就有理由让自己更强。”
“月儿铭记在心。”
“你若明白,为师甚是欣慰。瞧这天色不早,早点回去歇息吧。”说罢,天元子起身折返。
“天元师傅,这是甚么酒?”秦和月问道。
“天尚莱。”天元子长发飘飘,头也不回。
“天尚莱……?不错……”秦和月咂巴两下嘴,对这酒味,颇为满意。
秦和月没喝两口,芳灵儿也来到他身边轻轻坐下,出声道,“公子一人饮酒?”
“你可要?”说罢,递酒而去。
“不不不。”芳灵儿连连罢手,“我不喝。”
秦和月应了声,又独自饮酒了去。
芳灵儿望着他,见他一脸繁杂,沉默不语,便忍不住问道,“公子可有甚么心事?”
秦和月微微一顿,放下酒壶,重重的看着她,想说甚么,又不好开口,良久,才缓缓道,“倘若,你爹残暴不仁,整日折磨、欺凌你,你会不会想过,杀了你爹?”
“胡说!我爹待我很是柔情,怎会做出下三滥之事!”芳灵儿激动道。
“是啊……”秦和月早料到芳灵儿的回答,便埋下了头,双眸打颤,泪水涌动,愈想愈不甘心,凭什么芳灵儿的家父那般疼她,他的老父亲,却甚么也不是?
“不过。倘若我爹,当真残暴不仁,虐待我的话,我一定杀了他!当然,前提是我有能耐杀他。”芳灵儿掷地有声道。
“可会后悔?”
“后悔?庆幸还来不及,为何后悔?”芳灵儿不解道。
芳灵儿说的对,庆幸还来不及,为何后悔呢?秦和月细细一想,不觉得有甚么问题。
秦和月仰了头,缓缓的,摩挲着酒壶,很是轻柔。
芳灵儿跟着抬头,望着白如雪霜的皎月,抿嘴一笑,“今晚的月,甚是好看,像极了公子微微一笑的双眼。”
“是嘛……”秦和月自顾笑道,“是挺像的。
那日以后,秦和月沉浸于习武之中。特别是天元师傅所传的《仙诀斩》,令他愈来愈好奇。渐渐的,对所有的事,不管不问
秦和月常常在后院练剑,芳灵儿则在房间,远远注视着他,很是心愉。
待秦和月歇息时,芳灵儿便与他聊起日常,谈天说笑,久而久之,二人的关系也愈来愈好。
三日后。芳灵儿为履行诺言,早早便回去了。秦和月是不以为意,只道了声一路平安,便练剑习武而去。倒是累了,没人陪他雅致闲谈,有点不习惯。
半个月有余,芳灵儿又来了。这可把秦和月欢喜的坏,奈何不到两日,又匆忙折回。
此后。芳灵儿每隔半月,便来此地,不论炎夏酷暑,亦是冷风吹簌,芳灵儿总会如约而至,每每看到秦和月惊喜交加的模样,很是自足。
时间一晃而去,便到了冬季。
那日,飘起了大雪,满天飞舞,白雪皑皑,一片苍茫。
“我不在时,公子是否想起过我?”芳灵儿问道。
“想。我怕练不好剑,便偷偷的想你。”秦和月道。
芳灵儿恬静一笑,七分知足,三分欢喜,“倘若有一日,我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过,公子会来找我么?”
“不会。”秦和月不假思索道。
“为甚么……”芳灵儿满是失望。
“我会等你回来。”秦和月看着她,眼神尽是温柔。
芳灵儿埋下头,弱声声的道,“我是彻彻底底的离开了,在异乡中过一辈子,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公子等不到我的。”
“既然等不到你,那便去找你,便是天涯海角,但凡你还在,我一定能找到!”秦和月的声音铿锵有力。
“此话当真?”
“当真!”
大雪纷飞,飘飘然然。也许,往后的冬季,也会下起雪来,却再也没有像此刻的风雪般,那么大过。
秦和月对这场大雪,记忆犹新。奈何芳灵儿,从未赏雪过。
原以为芳灵儿说的是玩笑话,离去甚么的,秦和月从未信过,但那日一别,芳灵儿再也没来了。像是断了线般,杳无音讯。
而这一走,便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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