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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以剑开路,落子天元(1 / 1)

红莲寺的这个夜晚,注定是令人难忘的。

血水在大雨过后,完全被冲刷的一干二净。

小黑和宁缺开始在红莲寺内挖坑,挖了一个好大的坑。

然后,将这十几名堕落骑士,还有那名隆庆皇子的尸体给埋了进去。

因为是冒着雨做完的这一切。

所以,二人的身上都湿透了。

把最后一把土给铲平之后。

宁缺站在小黑身边,抹了一把头上的水渍,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或许二者都有。

宁缺道“亲手埋葬敌人的感觉真的不错。”

小黑道“你不是嫌累吗?”

宁缺耸耸肩,伸伸胳膊,道“的确是有些酸爽。”

二人回到庙里,在篝火旁烤火。

宁缺道“这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也得烤干啊,要不明天可能会感冒。”

这时,小黑盘膝坐在一旁,身上散发出阵阵白气。

宁缺一看,一脸惊讶,道“小黑,你怎么搞的?”

原来,小黑正在用体内元气将衣服烤干。

小黑道“很简单的事,不过,能不能教你,得问师父。”

宁缺一脸希冀的看向叶千秋。

叶千秋道“天快亮了,你俩快点吧。”

宁缺立马凑到小黑跟前,小黑给宁缺讲起了如何运用体内元气烤干身上的衣服。

……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行四人乘上马车,离开了红莲寺,沿着山道,往下行去。

数日之后。

一行四人已经来到了烂柯寺所在的瓦山附近。

叶千秋掀起窗帘,向前方望去,只见南方的丘陵间,突兀出现了数座形状方正怪异的山峰,那些山峰顶部平直如削,看上去就像是屋檐上的黑瓦。

那就是瓦山。

……

在昊天的世界里,佛宗千年沉默,闭门修行,偶有入世,也是甘为道门的附庸,更多的是以思辩禅修闻名于世,而在礼佛与祭天的关系上,很多高僧,更是直接认为命轮只不过是昊天意志的另一种表现方式。

这种说法,直接让佛宗低调地栖息在道门的体系之下,显得极为低调,以至于有很多前贤在笔记里直接认为,佛宗更多是一种思维的方式,而不涉及其他。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种原因,佛法在世间并不如何昌盛,除了那些行于乡野的苦行僧外,在南晋等国,想要找到一座佛寺都极为困难。

唯一的例外就是月轮国,因为离荒原深处的佛宗不可知之地悬空寺很近,月轮国深受佛宗影响,修佛极为流行,甚至有七十二寺烟雨中的形容。

然而烟雨七十二寺,却始终无法压过东南名胜里的一间古寺,无论是对佛宗的重要性,还是在信徒心中的地位,这间古寺都要远胜月轮国诸寺。

这间古寺便是烂柯寺。

烂柯寺历史悠久,根据典籍记载,就在西陵神殿建成后不久,当时人迹罕至的青幽瓦山深处便有树木倒下,有亭台楼榭新起,有塔殿渐渐建成。

在修行界的传闻里,烂柯寺是不可知之地悬空寺留在世间的山门,就如同于西陵神殿与知守观的关系,故而极得尊重,无人敢轻易触犯山门森严。

历史与传说造就了烂柯寺与众不同的地位,无数年来,不知有多少或悲壮或肃穆或传奇的故事,在这间古寺里上演。

也因为这间古寺,盂兰节渐渐成为世间最重要的节日。

此时还没有到盂兰节的正祭日,然而瓦山之前已经变得非常热闹,青石街两侧的民宅二楼,挂着各式各样的旗子与幡,那些旗幡的颜色很是素净,大多都是黑白二色。

相信烂柯寺里的普通僧人,和在小镇上居住了数十代的居民,都已经不清楚这种习俗的来源是什么,对于活在现世的人们来说,盂兰节只是一个简单纯粹的盛大节日,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享受节日的气氛。

瓦山下的小镇里已经有很多游客,这些游客不知来自何方,脸上都带着相同的幸福笑容,大人们微笑着彼此问好,在那些传说中的千年老屋里游玩欣赏。

孩子们在街道上奔跑追逐,有哭有笑。

黑色马车停在镇外,没有进去。

马车内的叶千秋几人隔着窗帘,看着平静喜乐的小镇,看着蹲在池畔捞鱼的孩子,心情都好了起来。

瓦山不是单独的一座山,而是几座山相连。

这几座在深秋依然散着幽幽绿意的山峰,形状非常相似,峰顶平齐如刀削。

小镇很热闹,但瓦山深处却还是那般安静。

秋蝉最后的鸣叫声,也带着几分解脱的淡然。

黑色马车朝着山道上行去。

在烂柯寺后的幽山里,住着避世隐居的数代佛宗大德。

叶千秋一行人此来,要找的便是其中一位长老。

准确的来说,是宁缺要找这位长老,给桑桑治病。

宁缺并不知道桑桑的病其实一直在叶千秋的治疗当中。

但是,夫子说,桑桑的病没好,随时都有可能复发,能治好桑桑病的那位长老就在烂柯寺。

所以,宁缺便来了烂柯寺。

烂柯寺有很多长老,有分管戒律的,有主持禅院的,然而这间古寺里真正的长老,永远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岐山长老。

歧山长老是悬空寺、甚至整个修行世界辈份最高的那个人,甚至听闻比西陵掌教还要高半辈,除了书院之外,世间绝大多数人在他面前都要执弟子之礼。

谁也不知道这位佛宗大德如今高寿几何,有人从当年那场他与西陵神殿掌教的著名谈话中,推断出他早已过了百岁。

修行界传闻,歧山长老是百年前悬空寺前代讲经座的私生子,当然没有人敢向他求证,甚至无人敢提,所以传闻永远只是传闻。

但真正能够让歧山长老得到整个修行界敬重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辈份,或者是令人敬畏的身世,而是因为他高洁的德行。

数十年前,有过一次非常恐怖的洪灾,大河咆哮泛滥,浊浪淹没无数良田,各国江堤接连破毁,倒灌大泽,情形危险至极。

当时还是烂柯寺住持的歧山大师,带着寺中僧众,携着数十车多年积蓄的粮食与药物,出瓦山救灾,沿途施粥散药,救得灾民无数。

歧山大师操劳成疾,又在处理灾民遗体时染上尸毒,险些重病不起。

当时,南晋康州方向的大堤,危在旦夕,出现了溃堤的前兆。

歧山大师当时正在康州,见此情形,丝毫不恤重病之身,脱去僧衣纵身入湖,以难以想像的修为境界和意志力,拦在那段将要崩溃的长堤前,坚持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清晨,南晋剑阁以及西陵神殿的神符师赶到了康州,情势稍缓,歧山大师从浊浪里走了出来,一登岸便昏迷不醒。

那一夜,歧山大师以身代堤。

保住了南晋最重要的万顷良田。

从那之后,歧山大师名震天下,无论是他当时所展现出来的意志力还是强大的修为境界,都令所有人惊叹拜服。

然而他也为此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在烂柯寺里苦修数十年才拥有的一身惊世功力,就此消耗殆尽,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损伤,纵使病愈后重新修行,也再没有可能恢复到最鼎盛时的状态。

……

黑色马车停在山道前。

叶千秋看着山林里若隐若现的寺庙,看着瓦山后峰石坪上那尊石佛之像,想着那位歧山大师的事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佩服的。

对于这样的僧人,的确应该保持足够的尊重。

世上有太多修行者在站到了高处之后,将普通人视为蝼蚁。

能为不惜牺牲自己,去拯救黎民百姓的岐山大师,自然无愧高僧二字。

叶千秋对佛门一向是不太感冒。

但是,对于佛门中真正的大德高僧,他还是十分敬重的。

于是,几人下了马车。

就在这时,山道上缓缓行来一位年轻僧人。

那僧人面色黝黑,神情宁静从容。

僧人走到马车前,和宁缺见礼,持手道“见过师兄。”

年轻僧人,法号观海,是歧山大师的关门弟子,如今在寺中并没有具体职司,但辈份和地位却是极高,堪比主持。

去年冬天,正是观海亲自前往长安城,把盂兰节的请柬递到了宁缺的手里,并且向他出了挑战。

那一战,宁缺险胜。

观海不认识叶千秋,但还是很礼貌的和叶千秋施礼。

然后和宁缺问道“这位是?”

宁缺一一给观海介绍。

“这位是叶夫子,是桑桑的老师。”

“这位是叶夫子的弟子,卓尔。”

观海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桑桑是谁,他自然知道。

事实上,如今整个修行界,又有几人不知道桑桑的身份。

那可是西陵神殿钦定的光明之女。

而这位叶夫子能成为光明之女的老师,那该是何等人物?

观海心中暗自猜测着叶千秋的身份来历,但是并没有多少收获。

看向叶千秋的眼神也充满了敬畏,无论如何,能成为光明之女老师的人,绝对值得他敬畏。

这时,宁缺在一旁说道“我提前写过一封信,你可看了?”

观海反应过来,急忙说道“看过,不知现在师嫂状况如何。”

宁缺一听,哈哈笑道“你这声师嫂喊的真有灵性,不愧是岐山大师的弟子。”

“不过,具体情况,我也说不上来。”

“反正这一路上,桑桑没犯病。”

“我想求见岐山大师,不知可否?”

观海面露为难之色,说道“家师常年在寺后山中结庐静修,不见外客。”

宁缺神情微异,问道“盂兰节大会不是马上就要召开?”

观海摇头解释道“过往年间的盂兰节大会,家师也都闭庐不与,便是这些年我随家师修行佛法,也是隔着庐门静聆教诲。”

听着这话,宁缺眉梢微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叶千秋一抬手,只有巴掌大小的太玄剑凭空而现。

叶千秋道“小和尚,你将这把剑递给你家师父,他自然会见我们的。”

观海一看叶千秋如此神通,急忙将太玄剑接过,但依旧还是说道“我可以通禀家师。”

“不过,不敢保证家师一定会见几位。”

叶千秋笑道“无妨,你且放心去见你师父便是。”

“他一看此物便会明白。”

观海闻言,也不再多言。

急忙拿着太玄剑,朝着山上行去。

宁缺站在一旁,有些好奇的朝着叶千秋问道“叶夫子,能行吗?”

叶千秋负手道“把吗字去掉。”

宁缺嘿嘿一笑,道“有人罩着的感觉,就是爽。”

此时,烂柯寺的钟声在山间飘荡。

看似枯燥的钟声,却是能让人清心。

宁缺闲不住,和叶千秋说道“观海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我想带着桑桑先去祭拜一个长辈。”

叶千秋点点头,道“你们去,我和小黑在这里等着。”

于是,宁缺便带着桑桑朝着烂柯寺行去。

此时,山间雾气缭绕,烂柯寺在雾端若隐若现,看上去极为庄严美丽,仿佛是佛国降临到了人间。

叶千秋看着宁缺和桑桑的身形消失在山间。

和一旁的小黑说道“知道不知道这山里最美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小黑很老实的说道“师父,我不知道。”

叶千秋笑道“你闭上眼睛,仔细感觉一下。”

小黑闭上了眼。

叶千秋也同样闭上了眼。

山间的空气的确很清新。

叶千秋虽然闭眼,但是依旧看到了瓦山顶端的佛祖石像。

佛祖,在这昊天的世间里,可是个了不得的存在。

叶千秋试图感受一下佛祖留下的遗韵。

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太过浓重的气息。

等叶千秋再睁开眼的时候。

宁缺和桑桑已经回来了。

叶千秋拍了拍小黑的肩膀,道“走了,上山。”

宁缺道“能上山了吗?”

“观海呢?”

叶千秋抬手一指,道“看,那不是来了吗。”

宁缺顺着叶千秋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观海正在急匆匆的跑下来。

观海气喘吁吁地将手里的太玄剑恭敬的交还给了叶千秋。

“师父请叶夫子上山。”

叶千秋将太玄剑一收,微微颔首。

几人坐上了黑色马车。

沿着山道而上。

……

山道幽静,道旁的槐树残有湿意,缓平的道面上隐隐可以看到一些脚印。

过了一会儿,距离瓦山顶峰越来越近,山顶的佛祖石像变得越来越高大,仿似头顶已经触到了真实的天穹。

待真到了瓦山顶峰,便发现这上边的地势极为开阔平缓,如同整座山被从中切断一般,天然形成一片巨大的石坪。

然而因为石坪中间的佛祖石像实在是太过高大,所以反而显得有些小,就如同被佛祖踩在脚下的一方瓦片。

歧山大师隐居的洞庐不在峰顶。

黑色马车绕过佛像,顺着山道下行片刻,然后在佛像巨大的左脚脚后跟下,看到了一道有些破落的庐门。

此时尚是午后,瓦山佛像的阴影,几乎要遮住整座后山山麓,洞庐就在佛像脚下,显得极为清幽。

崖上有洞,洞前有方石坪。

挨着山道的地方用柴木和草枝随意搭着一门。

庐门已经开启。

黑色马车在庐门前停下

观海带着叶千秋四人走入庐门。

一位老僧站在洞外,不知已经等了多长时间。

这位老僧穿着厚厚的棉制僧衣,虽然穿着这般厚的衣裳,却不显得臃肿。

那只能说明这老僧很瘦很瘦。

他长眉微黄,精神有些萎靡不振,好像有病魔缠身。

这老僧便是歧山大师。

叶千秋朝着岐山大师施了一礼,道“打扰了。”

岐山大师微微一笑,道“有客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只是这些年,我这病体枯槁,只能静养,所以,很少见外客。”

叶千秋笑道“我知道瓦山有三局棋。”

“前两局不下也罢。”

“这最后一局,倒是可以一下,不知岐山大师觉得如何?”

岐山大师笑道“很好。”

随即,歧山大师和叶千秋走到石坪旁的藤架之下,坐到一张棋盘旁。

岐山大师道“叶先生到了瓦山,可有什么别样的感觉?”

叶千秋道“刚刚我在山腰,问我这个徒儿,瓦山最美的地方是哪儿。”

“我这徒儿说,他不知道。”

“我便让他闭上眼睛,仔细感觉一下。”

岐山大师一脸好奇,道“然后呢?”

叶千秋笑道“然后他站着睡着了。”

岐山大师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妙,实在是妙。”

笑着笑着,岐山大师就不停的咳嗽起来。

一旁的观海急忙给岐山大师喂了药。

岐山大师的咳嗽才渐渐消停下来。

叶千秋坐在棋盘面前,看着眼前的这副棋盘,道“佛祖的棋盘,的确是有不凡之处。”

岐山大师抬手道“请。”

这时,叶千秋却是朝着桑桑招了招手,道“桑桑坐到我身边来。”

桑桑也不犹豫,坐在了叶千秋身边。

叶千秋道“你替我落子,落子天元。”

桑桑有些讶然,但依旧照做。

对面的岐山大师眼中闪过一抹惊疑。

随后,还是选择落下一子。

然后,棋盘之上,有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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