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黎在山川河流中奔行,他以前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用自己的双脚丈量这大好河山。
刘黎强迫自己不去烦恼那些问题,不去思考背后的追杀,此刻的他,就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但不能放肆逃跑。
高速移动时,阴神消耗的秘力会化作微光,能被掌握望气术之类的神秘者追查,为了避免被追查到,刘黎选择的做法是用恶兆秘力包裹全身,然后利用绝空铃施展缩地成寸,直到恶兆秘力消耗殆尽后,恢复正常人的速度,再利用归墟伪境界恢复秘力。
唯一的问题——绝空铃的力量损耗——刘黎也想到了办法解决。
野外现在不缺邪灵了。
偶尔,刘黎偷偷摸摸狩猎邪灵,他甚至在山沟角落发现了逃离的圣灵,将它速杀后,把它的所有秘力用来恢复绝空铃的力量。
一直走到了天蒙蒙暗,刘黎自己都不知道他跑了多远,逃到了那里,在路上刘黎也遇到过许多山村,乡镇,却没敢靠近那些人流聚集的地方,担心那边的监控会拍下自己的模样。
一路上,刘黎看到的一切,堪称满目疮痍。
“我以前以为,邪灵主要危害的是人口聚集的大城市,但一路看来……”
“逃到荒野的邪灵为了尽快恢复力量,会专门挑选防御薄弱的乡镇,村庄,制造灾难,夺取人们的血肉与精神。”
刘黎在路上看到了许多人受灾,还看到了许多救援队和城隍组织神秘者。
路上遇到的神秘者们的最优先目标是去保护一个个乡镇和村庄,连在野地里搜索邪灵的优先级都排在了那之后,这让刘黎舒了口气,又免不得自嘲想:
“他们没来拉网抓我,居然是因为邪灵威胁到了普通民众,我算不算被邪灵间接救了一下?”
越走,刘黎心情越是沉重,洪灾,泥石流,地震,山火,雪灾,疾病……他一路上看到了太多邪灵制造的灾难,也远远看到无数与这些灾难战斗的凡人与神秘者,看到了无数受害者,有的甚至整個村子都被圣灵制造的恐怖灾难淹没,一个活口也没有。
“……我在想什么呢,我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刘黎心中暗道:“我现在都叛出城隍组织,已经没有保护民众的责任了,何况我只要出手,就会留下痕迹,容易被追查。”
“嗯,除非是为了恢复绝空铃的力量,否则尽量不战斗。”
然而,就在夜色落下两小时后,刘黎就打破了他的计划。
他路过一处受山崩影响的盘山公路时,见到被山岩隔绝的道路上,有一个青年试图强暴一个女孩,他把那女孩拖下了受损的车,按在了车前盖上,女孩不停挣扎,却无能为力。
刘黎看到这一幕就心中火起,看不下去,在邪灵制造这么多灾难的当口,为什么还有人在对自己人下手啊!
他出手,一个投枪,直接将那青年斩杀。
出手结束后,刘黎才心中一惊。
他又犯了一个大忌……神秘者对凡人出手,是值得处刑人出动的禁忌。
随后刘黎释然,反正他都“叛逃”了,处刑人本就在追他,加个罪名又如何?
“谁,谁帮的我?”女孩劫后余生,满身是飞溅的血,庆幸地站起来,四处张望。
刘黎又是一惊。
他本来已经打算抽身离开了,可没想到,女孩竟然知道有人在帮她?
凡人见到神秘,不是该自己脑补成合理剧情吗?比如那个强暴者在女孩眼里,该是被山上落下的石头砸死的。
很快,刘黎想到了答案。
她是能认知神秘的凡人。
她说不定看到了击杀强暴者的攻击,等她去附近的警察局报告时,这个消息会传递上去,这可能会成为他暴露行踪的重要信息,她可能会害死自己!
刘黎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杀了她,杀了她就不会有这个问题,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刘黎身体有了本能的动作,随后,他强行止住了。
“没关系。”刘黎想:“我再换个方向逃。”
他转身离去,没有现身。
月光洒在山林之间。
刘黎坐在一棵倒塌的树上,稍作歇息。
这里刚下过一场暴雨,到处都是水洼,刘黎低下头,看到了水洼中自己的脸。
那是猿猴的脸!
是那只暴猿雕像的脸!
刘黎一惊,下一刻再看去,那脸又正常了,是自己那满是疲惫的脸。
“我出现了幻觉,是敌人追来了?还是知命伪境界对我的提醒?”
刘黎迅速起身,不管是那种情况,先跑再说。
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了萝莉光真君告诉他的一句话。
“星火境,是神秘者人性最为浓烈的境界。”
人性是什么?人性是好是坏?古往今来的哲学家,心理学家,对此争论不休。
路见不平,愤怒之下将施暴者杀死,是人性。冷静下来,担忧暴露,试图杀死救下来的受害者,是人性。
最后仓皇地逃走,没有做“最理性的选择”,也是人性。
恍惚之间,刘黎似乎看到光真君出现在他面前,明明是小小的一只,却非常认真,装成老师模样,像拷打上课睡觉的学生那样询问刘黎:
“你的人性,是那种?”
夜深。
刘黎沿河行走,这里下着很大的雨,雨水把刘黎的衣服裤子都淋得湿透,他的鞋子早已磨烂,刘黎干脆把鞋子销毁,赤脚走在泥泞的道路上。
刘黎再度看到了那只暴猿的倒影。
它在河上,它在水洼中,它在雨滴里。
它在刘黎的内心中。
它暴怒地看着一切,它望着刘黎,怒发冲冠,仿佛在说:
“你该变成我!”
“去愤怒,去毁掉一切,去杀死一切!”
刘黎停下了脚步。
“我该休息一下了。”
“神秘者的神经也不是铁打的,我的精神太过疲惫,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刘黎找了个落叶比较多的地方当坐垫,靠在一棵树上,淋着雨,歇息着。
明明身体已经超越常人,可刘黎还是感到冷,好冷。
他想起以前出租屋里的生活,和好兄弟一起去吃烧烤,把牛肉串,骨肉相连,青椒肉片,还有鹌鹑蛋,年糕,对,还有土豆和韭菜串,把它们烤好一起切了,装在一个铺了塑料袋的盘子里,加上一碗香喷喷的蛋炒饭,得撒上葱末,再来两罐啤酒,一边吃,一边吹牛,聊国际大事,聊人生,给对方当人生导师。
还有老妈会打来的絮絮叨叨的电话,刘黎特烦那个,每次都很应付,听都不想听,总说什么“是是是”,“对对对”。
还有游戏,刘黎游戏打得不好,又菜又爱玩,明明反应慢,定位跟枪什么的都很差,却喜欢打枪战游戏,喜欢玩大逃杀,别人都是带妹子,他是被妹子带。
还有在网上一起聚会,玩各种聚会游戏的朋友,有时一轮发言下来没有一个人说了真话,可他们都是非常真诚的朋友,除了喜欢放鸽子外没有别的缺点。
还有……还有很多东西,像手机上还在追读的小说,漫画,像关注的整活主播。
还有很甜的雪花。
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