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术法?”
虽然纸人的身躯并不畏惧强光,但此前生而为人的经历,还是让黄庭鹤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方凃所刻画的符文似乎不仅仅是强光那么简单。
“神厌鬼泣,怪隐谲灭。”
伴随着一声吟唱,方凃刺破指尖,将几滴鲜血挤落在符文之上。
刹那间,愈发强盛的光芒之中,一股中正平和的力量蔓延开来,将黄庭鹤一家三口尽数笼罩。
“夫君,您怎么了?”
正当王虎被刺目的光亮照得睁不开眼之际,温兰惊慌失措的声音如期而至。
这一刻,她赫然发觉,黄庭鹤纸人的身躯骤然变得单薄了起来,软趴趴地贴在她的身上,好似丢了魂一般。
事实上,黄庭鹤此时的状态的确差到了极点。
他凭借寄魂术转移到纸人身上的灵魂,被牢牢地压制在了残破的躯体之内,几乎丧失了对于外界的感知。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自然便是方凃所刻画的符文阵法。
这符文似乎与怪谲的力量天生对立,能够极大程度地限制怪谲之力,这对于黄庭鹤而言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若非他在本质上依旧属于人类,此刻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在失去了黄庭鹤这一主心骨之后,温兰顿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抓着纸人和自己的孩子,亡命般地向外奔逃。
可还没等温兰跑出阵法所影响的范围,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算是半只怪谲的她,同样也被阵法所伤。
“呕!”
她低头,张口吐出一大块腐烂的碎肉,散发出浓烈的恶臭气味。
仅仅数息之间,那块碎肉便在阵法的威力下化作了一滩暗红的血污,并很快蒸发成了一团红色雾气。
温兰似乎被伤到了本源,哪怕经过两次变形之后依然红润的脸色,也逐渐苍白了起来。
她看向怀中的两个累赘,不禁陷入到了两难的抉择之中。
无论是黄庭鹤还是自己的孩子,她都不愿放弃,可那样一来,她几乎必然会被拖累,进而死在阵法之下。
最终,她做出了一个令方凃难以置信的决定。
只见温兰将纸人盖在了襁褓之上,随即蹲下身子,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里的襁褓向外抛了出去。
随着外界的光芒逐渐黯淡,黄庭鹤栖身的纸人瞬间如同充气一般鼓胀了起来,并伸手接住了在地面上滑行的孩子。
“你这又是何苦呢?”
站在距离符文将近百米的位置,黄庭鹤看着由于力竭而摔倒在地的年轻女子,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复杂的神情。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只能三选二的选择题面前,温兰会独独放弃自己的性命。
怀中的婴儿痛哭了起来,哭声凄厉刺耳,光是听着便令人头痛欲裂。
黄庭鹤伸手揭开襁褓的外层,只见那婴儿满身的漆黑鳞片都已经撕裂开来,好像有某种力量正将鳞片硬生生地剥离。
“撤掉阵法,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看着生产过后,本该躺在床上休养的温兰正虚弱地趴在地上,黄庭鹤做出了人生中第一次妥协。
哪怕是昔日,面对自己位极人臣的老师,他也未曾退让哪怕半步。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黄庭鹤距离太上忘情的境界,终究还是有些距离。
“凃哥,不行啊,这一家人都是怪物。”
眼看着方凃似乎有些动摇的模样,王虎赶紧大声劝阻道。
他可是见识过黄庭鹤凭空拦截箭矢的手段,知晓己方二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如今好不容易才凭借阵法占据了一些优势,又怎么能够将大好局面拱手让人?
然而,这一回,方凃却并没有听从王虎的建议。
他伸出脚,踩在那符文之上,反复摩擦了几遍,将那符文彻底抹去。
伴随着阵法的消失,倒地不起的温兰顿时化作了一座血肉堆砌而成的小山。
她实在太虚弱了,以至于要用这种形态来维持生机。
但凡方凃的阵法再晚一些撤去,温兰或许就真的命归黄泉了。
“凃哥,现在可不是放水的时候啊!”
做完这一切,方凃抬头,恰好迎上了王虎不甘的目光,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无奈。
王虎却是不知,这阵法本就已经到时间了。
哪怕方凃不擦去符文,阵法的效果也照样会消失。
此般情形之下,与其等待阵法自然消失,倒还不如卖黄庭鹤一个人情。
至于再次布下相同的阵法,倒不是说方凃不想如此,而是他根本就做不到。
别看他好像只是简单地蘸取了一点胎池之水,描画了一个符文,但这其中的玄妙之处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方才能够借助胎、婴二池之力,令阵法生效。
经过了这一回,至少今日之内,方凃都不可能再布置此阵。
“方侠士,黄某平生极少佩服旁人,但你今日所为,黄某却不得不服。”
黄庭鹤自然不知方凃的底细,看着险死还生的温兰,他的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感激。
“你大可放心,黄某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自问还算言而有信。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就算是大梁皇位,黄某都可以帮你争上一争。”
“闻女侠去了哪里?”
面对黄庭鹤的诱惑,方凃丝毫不为所动。
相比于大梁皇位,他更加关心的是闻芷秋的安危。
“闻女侠吗?她很好,只是被暂时困住了,这里并不需要她。”
黄庭鹤耸了耸肩,十分坦率地说出了真相。
“那么,黄县令,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方凃冷冰冰地盯着远处的纸人,哪怕对方的态度有所缓和,他也依然保持着极强的警惕性。
毕竟,这家伙可是曾经的宣州第一才子。
论智谋,黄庭鹤绝对是天底下少有的顶尖人物。
与这等高手过招,稍有不慎,恐怕就是满盘皆输的局面。
“黄某的目的……”忽然间,黄庭鹤笑了起来,“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居然也值得在意吗?”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黄庭鹤的回答完全出乎了方凃的意料。
可细想之下,这个答案却又好似在情理之中。
一个将死之人想要活下去的,方凃也能够感同身受。
“你们应该已经见过赵怜了吧?为了杀她,我的伤势已经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这也是我被迫寄魂的缘由。”
黄庭鹤此话一出,顿时验证了方凃和闻芷秋此前的猜测。
然而,对于一旁的王虎而言,亲耳听到黄庭鹤承认自己杀了赵怜,无疑是在他的伤口上又狠狠地捅了一刀。
“黄庭鹤,还我怜姐命来。”
怒火中烧之下,王虎的双目之中近乎要喷出火来。
他怒喝一声,完全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提着铜锤便向着黄庭鹤杀去,浑然没有考虑黄庭鹤先前所展现出来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