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爷爷是个了不起的人。”
方凃不由感慨道。
那可是直面了禁忌怪谲之后,还幸存下来的猛人,即便放眼整个大梁,也未必能找出第二个来。
“可在那一次出海后的第三年,我的爷爷就在痛苦中死去了,沧渊之主的诅咒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让他的身体不断出现腐烂的肿块。
在他死后,奶奶带着我的父亲离开了村子,远离了世代生活的大海,来到了黄泉县。
即便如此,沧渊之主的诅咒依然如影随形,我的父亲凭借自己的毅力,克服了诅咒带来的痛苦,考取了秀才的功名。
可就在我父亲前往京城赶考的路上,残袍会的人盯上了他。他们杀死了我的父亲,并声称是怪谲袭击了商会!”
说到此处,温兰的眼中不禁闪过刺骨的仇恨。
随着前些年,自己的奶奶寿终正寝,温秀才已经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然而,温秀才在不经意间展现出来的特异之处,却引起了残袍会的注意。
“残袍会的人,看上了我父亲的血脉和沧渊之主的诅咒,他们带走了我父亲的尸体,将其当做研究的材料。”
听着温兰声泪俱下的控诉,哪怕并不知晓此事的王虎,也不禁为残袍会的作为而感到羞耻。
这样的行为,的确很像是残袍会的作风。
他们为了怪谲研究上的突破,说是丧尽天良也毫不为过。
“或许你们会怀疑,我为什么知道得那么多,知道得那么清楚。但事实上,我的先辈们所经历的一切,都牢牢刻印在了我们家族的血脉之中。”
温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泪水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滑落。
“当时的那几天,我甚至能够看见,我父亲的尸体被分割成了数十份,被不同的人拿走解剖、实验。”
真的很难想象,这是何等惨绝人寰的画面。
可偏生,温兰什么都做不了,唯有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世上最后的至亲之人,连死后都不得安宁,还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兰儿跟我说了此事,恰好当时赵怜在黄泉县现身,我实在忍不住,就出手杀了赵怜,却差点没把自己都给搭进去。”
这时候,黄庭鹤顺着温兰的话继续说道。
此言一出,他在闻芷秋心中的印象又稍稍好转了一些。
毕竟,黄庭鹤不可能不知道,赵怜到底有多难杀。
作为残袍会的绿袍,赵怜的危险程度绝不下于某些能够独自破城的强大怪谲。
闻芷秋自问,如果换做是她,必然会有所迟疑,纠结到底要不要对赵怜动手。
可即便如此,黄庭鹤还是出手了,在几乎两败俱伤的情况下成功杀死了赵怜。
这无疑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也难怪温兰会倾心于他。
“黄县令,我不反对你用这孩子延续生命,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闻女侠,你说吧。”
黄庭鹤淡淡一笑,示意闻芷秋继续说下去。
“我需要旁观你用寄魂术的全过程,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我会对你出手。”
闻芷秋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意图。
她必须保证,当黄庭鹤的灵魂转移到那孩子身上的时候,不会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
毕竟,如果黄庭鹤在这一过程中失去理智,以他的智慧和那孩子的特殊性,很可能引发一系列难以估量的后果。
“这……”
听到闻芷秋的要求,黄庭鹤一时有些迟疑。
要知晓,在施展寄魂术的过程之中,他几乎是不存在任何反抗能力的。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闻芷秋趁此机会对他下手,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魂飞魄散。
虽然凌霄阁的名声一向不错,但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压在对方的人品上,黄庭鹤还是难以放下心来。
更何况,闻芷秋口中意外的概念也未免太过宽泛了些。
这一次的寄魂本就是前无古人的尝试,谁又能知晓其过程中会产生怎样的动静?
假使寄魂时根本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但引发的动静却让闻芷秋产生了误会,以至于出手杀了自己,那又该怎么算?
思量一番之后,黄庭鹤终究还是无法接受闻芷秋的条件,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就只好请教一下闻女侠的高招了。”
这般说着,黄庭鹤将怀里的孩子递给温兰,起身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见此情形,闻芷秋的回答也很简单。
她手中彩羽剑出鞘,两侧剑刃上浮现出秋水长天之景,一缕剑光已然在剑锋之上凝聚。
黄庭鹤神色凝重,别看凌霄阁门人平日里大多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但他们的战力却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个怪谲与混乱并行的时代里,想要在荒野中安然行走,让强者心平气和地与你讲道理,就必须要有足够大的拳头。
凌霄阁能有今日的声望,依靠的可不仅仅是济世度人的理念,而是一场场战斗过后,那鲜血淋漓的战绩!
黄庭鹤没有天真到用拈叶这样的小手段,来夺取闻芷秋手中的彩羽剑。
作为凌霄阁的镇阁之宝,彩羽剑无论是从材质还是工艺上,都要远远胜过王虎的那一对铜锤。
毫不夸张地说,除非禁忌怪谲亲至,其他手段想要影响到彩羽剑,几乎是在异想天开。
不过,彩羽剑固然是一把神兵利器,但持剑者却并非是无敌的。
在这个婴儿只需要一年光阴就能够长大成人的年代,哪怕闻芷秋从出生伊始便开始训练,她的实力也注定是有上限的。
数年时间对于庸才而言尚且漫长,那么对于天才而言就更是一条难以追赶的鸿沟了。
更何况,闻芷秋手里有凌霄阁的宝物,他黄庭鹤身为宣阳党魁首之徒,又怎么可能连件像样的宝物都拿不出来?
随着闻芷秋一剑刺出,黄庭鹤的手中,赫然出现了一卷玉质书简。
“造化玉简?”
闻芷秋似乎是认出了此物,顿时惊呼出声。
自从宣阳党的老魁首死后,这造化玉简已经许久未曾现世。
她本以为,黄庭鹤与老魁首之间因为怪谲研究之事而产生隔阂,造化玉简未必会传到黄庭鹤手里。
可如今看来,她终究还是小瞧了这一对师徒之间的感情。
理念之争,归根到底也不是什么不可调和的大事,或许在老魁首看来,黄庭鹤只是年少气盛,走了些许弯路,并不是完全无可救药了。
等到时间再过几年,黄庭鹤也成熟了,自然不会再像年轻时那般任性,终究会从他的手里接过宣阳党的大旗。
然而,老魁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黄庭鹤竟会如此极端。
他在黄泉县所做的一切,若是让九泉之下的老魁首看到,也不知会有多心痛呢!